“你可算要说完了。”谢流水躺在阑干上,叹了一声。
“早着呢,他才刚说完第一部分。”经验丰富的楚行云在一旁冷不丁道。
谢流水翻了个白眼,倒头睡觉,眯了一会儿眼睛,楚行云见他忽而跳下来,不怀好意,不断靠近,肯定是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最后,谢流水紧紧帖在楚行云身后。
楚行云不动声色地朝前走了两步。
谢牛皮糖“啪”地一声,又黏上来,楚行云又走两步,后背就像贴上了谢狗皮膏药,根本扒不掉。
楚行云不敢再动,他现在所处的第九廊桥是升高了的,也就是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流水扶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摁:
“你看,你老这么站着听武林盟主叨逼叨逼,也很累吧,不如躺在我身上?”
“……”
“我现在紧紧靠着你,就像一张立起来的床,你就放松,放松,把重心也放掉,然后赖在我身上就好了!”
“无聊,走开。”
谢流水才不听他的,就紧紧贴住他。楚行云动了几下,想甩掉他,结果被亭子里的张宗师看了一眼,投以奇怪的目光。
楚行云瞬间不敢动了。
谢小人趁胜追击,黏住黏紧,跟长在楚行云背上一样。
日头渐高,晌午临近,越来越热,好在谢小魂像小冰块一样,贴着也挺舒服的……
人性本懒,就算脑子勤奋自强,身体自个儿也会寻偷懒的办法。楚行云初时站的笔直笔直,腿脚有些酸麻,待武林盟主讲到“第二点,要讲诚信……”时,腿也不酸、脚也不麻了,好像越站越舒服,他以为是自己站习惯了,不曾想是身体在偷懒,腿脚腰背一点一点往谢流水身上靠……
等滔滔不绝的武林盟主讲道:“最后一点!就是这个安全问题……”,楚行云已经完完全全躺在谢流水身上。
谢流水偏过头,看着楚行云一脸的浑然不觉,轻笑了一下,接着悄悄伸手,环抱住他。
众人看着那红亭,看着那高起的第九廊桥,他们的卫冕桂冠楚侠客正孤零零地站在高台上,仿佛天下无敌、孤独求败,谁也不知,他只是被一个人抱住,似是卿卿我我,郎情郎意。
第三十九回 天选阵3
“好那我就讲到这里,祝各路英雄好汉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下边一片掌声雷动,庆祝武林盟主终于说完。
然而,斗花会的判官又纷纷跃上亭子,顺着亭脊一溜排开。
楚行云照例装认真听讲,但他渐渐觉得,背后灵谢小魂有点不对劲。谢流水对这些致辞一直兴趣缺缺,此时却微微抬起头,聚精会神地听着。
楚行云偏头瞅了他一眼,谢流水一秒察觉,恬不知耻地笑着,就凑过来,侧脸贴侧脸地粘在一起。
此时他们正站在红亭子下,亭子里端坐着位张宗师,楚行云不好丢人现眼,只好随水而粘。上面的判官正轮流介绍,轮到一个胖大腰圆的大个子讲话时,谢流水忽然皱了下眉:
“这个人不对劲。”
楚行云:“怎么了?”
“不清楚,感觉不对,我上去看看。”谢流水正要往上飘,忽而又折回身,趁楚行云现在不敢轻举妄动,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小云乖,在这里好好等我回来。”
说罢,一溜烟飞走了。
楚行云无语,过了一会儿,便听道:“这个判官被人掉包了。”
只见谢飘飘左看右瞧,作摇头状:“此人是个腹语师,他嘴巴一张一合,但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且……”
楚行云:“而且什么?”
“说不清楚,这个人好像……身形不对,有点不像他本来的身形,但我目前没有看出马脚,只是凭感觉说话。”
谢流水围着那判官又绕了一圈,接着飘回来,回到楚行云身边:“要是有人掉包了判官,可就不好玩了。你看,就算你武功没失,十阳在身,不想耍赖,可背地里多得是想使绊子的小人,别人不仁,你又何必仁义?”
“别人不仁,是别人的事,自己不义,也是自己的事。何必要拿别人的错处当自己犯错的借口。”楚行云现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武力全无,眼下只能靠邪门歪道赢,如果事情败露,所有后果他都会一力承担。
谢流水在一旁无可救药地摇摇头:“哎,你是不是十几岁在宋家读那些圣贤书读傻了,怎么变得这么正了?你要是最后被武林抓住,会死得很惨的,为了留条后路,我们得找一个替死鬼……”
“不必了。”楚行云淡淡道,“我会承担一切,不用你费那个心。”
“那你妹妹怎么办?”
“我和她黄泉下相见。”
话说到这份上,谢流水只得哑声了,他沉默了良久,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楚行云觉得奇怪:“你笑什么?”
“笑你呀!”谢流水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楚侠客,你知道你刚才那番样子像什么嘛?”
楚行云不理他。
谢流水自顾自地靠在云身上,涎笑道:“就像跟丈夫吵架的小媳妇儿,拿着剪子抵着脖子退到墙角边,哭喊一声:你再不帮我赢第一我就死给你看啦!”
“无聊。”
“真的很像嘛。”谢流水觉得有聊极了,脑袋耷拉在楚行云肩膀上。
楚行云伸手,作弹灰尘状。弹弹弹,弹走谢烦精。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悬在头顶上发光发热,人群里的慕容饿的前胸贴后背,衣服是湿的,身上又冒汗,肚子还在挨饿,一口气闷在心中,实在憋得慌,终于挨到了最后的宣誓环节,武林盟主再次跃上亭尖,一番动员后,举手握拳,道:
“我宣誓!”
底下的人纷纷按照规矩,依葫芦画瓢举起手来。
混在人群里的顾晏廷有点懵,他第一次参加白道的活动,还没见过这般场面,他旁边的黑衣手下碰了他一下,低声道:“三少。”
四周已呼啦啦地群起响应,顾晏廷只好乖乖举起手来,放在额前,跟着大家道:“我宣誓……”
谢流水直接看傻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要跟着盟主宣誓,更好笑的是,他想到有很多局中人来搅浑水,此时也不得不入乡随俗跟白道一起鹦鹉学舌。
易容后的顾三少就躲在人群里,自觉丢脸,却无可奈何地跟着武林盟主道:“崇尚武德,永不作弊。”
武林盟主在亭子上给大伙鼓劲:“好!再大声点!”
按往年规矩,这话要连喊三遍,楚行云也傻乎乎地举着个手,他一说:“我宣誓。”
谢流水就在旁边配:“我放屁。”
楚行云:“崇尚武德,永不作弊。”
谢流水:“噗噗噗噗,呸呸呸呸。”
楚行云白了他一眼,谢流水摊手一笑:“老天爷,我旁边这家伙发的誓可都是放屁,我帮他呸掉啦,以若不遵守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楚行云心中对谢闹闹直摇头,这人诓骗完老天爷,又来拉他:“走了走了,现在可以走了吧?结束了。”
楚行云没动,紧接着,张宗师用力跳了上来,道:“好!这届年轻人,风华正茂,青春活泼,让我看到了江湖下一代的风貌!很好!现在,我宣布——”
谢流水本以为他要说斗花会正式开始,不料,张宗师却大声道:“冲鸭仪式,正式开始!”
“……”谢流水拍了拍楚行云,“他刚才说什么?冲什么?”
“冲鸭。”
谢流水:“……鸭?”
只听铺天盖地一阵“嘎嘎嘎嘎”,湖面那端浮出毛绒绒一片白,谢流水回过头,看见一群群鸭子军从湖面上压过来。
“……等等,这群鸭子想干什么?这是鸭冲我们吧……为什么你们白道要搞这种傻**仪式?”
楚行云淡然地面对白鸭三军:“冲鸭,谐音冲呀,为青年才俊加油鼓劲,讨个吉利。”
“他妈谁想的这馊主意?”
“张宗师。”
谢流水无言以对,张天盟此时正坐在红亭子里,摇着扇子,半是欣慰,半是兴味,他这一代宗师,最爱看一群年轻人抱着鸭子冲鸭,特别有趣,乐不可支。
此时荷塘上又赶来了数百条船,鸭群很快分散了,开始跟着各自的船,绕着九曲廊桥游来荡去:
“来来来冲鸭先买鸭啊,哎!这位小哥,我看你根骨清奇,实在是习武的好苗子,这次大赛准能胜,你别小看这冲鸭仪式,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次大赛能冲到多少名全靠这了!”
慕容凑上来一看。
那人赶紧招呼:“公子您赶紧看看,我这儿有快鸭、迅鸭、很快鸭、巨快鸭,贼鸡儿快鸭,包你冲上第一!冲鸭冲的就是你的运,鸭子冲多远你这大赛就能走多远,这么多年的老传统了,肯定有它的道理嘛,来来来!好彩头不可不博啦,诸位!看一下看一下,十两银一只快鸭。”
“这么贵!这鸭子镶白银啊?”谢流水道,“还是最低等的快鸭,哎,卖鸭子赚来的钱最后给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