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羽眼同时打开,瞬间露出一个大洞,小行云连着他抓到的奇怪玩意儿,一起掉下来。
谢流水抱着小行云缓缓落地,茶楼里的人都以为他使用了轻功,有人吹哨,有人鼓掌,小行云低头看了看自己抓到的东西:
一个木偶人。
明明看着是木头,四肢却像活人一样柔软,关节处还吊了很多银丝,不过现在都被扯断了。
“流水君,这是什么东西?好丑啊!”小行云想扔了它。
“好东西,要不是有你流水君这种身手,啧啧啧,寻常人死也抓不到。”
小行云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哎哎哎,你这什么眼神啊?我跟你说那孔雀羽眼可不是一般的机关,那洞口暗含了一层刀片,要是耳力不行,听不到悬丝木偶在上面的动静,或者身手不行,跳上去没抓着,那对不起,刀剑无情,咔嚓一下,你这条胳膊就没了。”
“哦,流水君好厉害哦。”小行云盯着那个木偶人,看它不顺眼,于是就在心中骂它:“丑偶!”
“成了!既然有人抓到偶,那照规矩,我们就该清场了,各位,请回吧——”店小二甩着汗巾,请人出去。有几个人可能事没问完,又不敢坏了规矩,只敢拿眼瞪小行云,小行云不甘示弱,冲他们放眼刀,唐九殷勤地跑过来:
“哎呀黑三哥!我这回真是没白跟着您,这回总算是开了眼界!您这拿手绝活真是……哎呀快准狠啊!常有人吹您是茶楼抓偶第一人,我以前还不怎么信,今个儿甘拜下风,五体投地,服谁都不服,就服您!”
小行云拽了拽谢流水的袖子:“流水君,他夸你。”
“马屁精,甭理他。”
“喔。”
唐九跟屁虫似的跟在后面,店小二揪住他:“这位爷,无关人等,还请出去。”
“哎不是,我跟黑三哥那是一块儿的……我们来时你也见着了对吧,这位小兄弟……”
店小二不理他,只拿眼瞅小行云,小行云低头瞅偶,一声不吭。
店小二收回眼,瞅着唐九。
唐九只好打个哈哈:“那黑三哥,那啥……那我在外边等您哈!”
店小二赶走唐九,向小行云施了一礼,道:“客官,请上三楼。”
小行云跟着他走,边走边摆弄这偶,问:“流水君,我们抓这东西干嘛啊?”
谢流水指了指牌匾:“认得那上面什么字吗?”
“不认得。”
“这叫‘诳语屋’,所谓诳语,意思就是骗人的话。”
“啊?那流水君你还在这问七问八,敢情买来的消息都是假的!”
谢流水笑一笑:“取‘诳语’这名,是茶楼老板告诫来客,人心不可测,尽信不如无。茶楼规矩严苛,消息不会全都是假的,但也不能保障条条为真,有时卖消息那人自己也只是个棋子,接触不到最核心的真相。人有心,是活的,同一件事,经不同人口述,最后讲出来的往往也各不相同。”谢流水拍了拍木偶人,再道:
“所以啊,最真的消息不是活人传的,而是死物传的。”
小行云拽住木偶人稻草一样的头发辫:“这家伙会说真话?”
“只说真话。”谢流水拍了拍小云肩,“茶楼常言,无心木身悬丝偶,万金不换一真言。懂你流水君给你抓来什么好东西没有?”
“不懂不懂!”小行云耍赖皮。
此时店小二撩开三楼一珠帘,躬身道:“客官里边请。茶楼已经清场,按规矩,我们也会退到一楼去,除了您,三楼不会留其他人,请客官放心问自己想问的。”
小行云:“喔,那也就是说,这里只剩下天、地、我、偶,是吗?”
店小二想笑,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抿着嘴正色回道:“……是。”
“好,辛苦你了——”小行云提着偶,大摇大摆地走进房间,一进门,便一脚踩中了一个软软厚厚的东西,小行云低头一看,这屋里铺了一层红貂皮,房中四角摆了麟、凤、龟、龙,四神的根雕,屋里无窗,四十四根红烛高燃,亮如白昼。屋中央放着一把红木雕花椅,椅子前方有一个血玉祭台,上边什么供品也没有,在烛火下映着一片光裸的红。
四面墙与屋顶,严丝合缝地扣紧,墙上空空,唯烛影绰绰,让这封闭的大屋子莫名有点……叫人不舒服。
“流水君,我有点怕。”小行云提着人偶,站在门口,就不往里进了。
谢流水笑着捏捏他的肩:“我们英勇无敌的小云也会害怕啊?”
“嗯!我害怕,你抱我过去吧。”
“……”谢流水看着几步之遥外的椅子,“楚行云!你不会连这几步路都懒得走吧!”
“你抱不抱?”
“抱!抱抱抱还不行吗?小祖宗。”谢流水一把将小行云抱起来,小行云笑着把木偶人糊到谢流水面前:“哈哈,流水君成了丑偶!”
谢流水白了他一眼,把小行云抱到椅子上,坐好,让小云把手里的木偶放到祭台上,那不会动的偶人躺了一会儿,突然竟跳起来,冲小行云大声嚷嚷:
“你打我!”
小行云大惊,继而觉得有趣极了,叫道:“哇啊,流水君,这丑偶会说话!”
木偶一活过来,就跳起来大声申斥:“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你打我……”
那声音就像一群被钳着脖子的公鸭,又像好几个破锣嗓催命似的在耳边摩擦振声,小行云捂住耳朵,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上前抽了它一下:
“我就打你!怎么滴!”
“哇啊啊你打我啊——”
小行云一下一下狠狠抽它的木脑袋:“做人不要哇哇叫,你楚爷今个儿就教教你,我就打你,就打你,就打你,看你怎么样!”
“行了行了,你下个马威就好了,打坏了要赔的。”谢流水拉住小行云,木偶人被这么狠的主儿打怕了,捂着脑袋,怯怯地缩在祭台上。
“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不然我捏爆你的榆木脑袋!”小行云倒回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坐着,伸手指着丑偶,威胁道。
小木偶赶紧点头如捣蒜,悬丝活偶,万金不换,从来是别人恭恭敬敬生怕它磕了坏了,还从没受过这样的苛待,如今挨了小云一顿暴打,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耷拉着个脑袋,垂着木手臂,呆呆地坐在祭台上。
“好了,这东西听话了,流水君,你要问什么?问它吧!”
谢流水欣慰地看着小云:“祭台下有纸,你去拿出来。”
小行云蹲下去,拿出一卷黄不拉几的毛边纸。
谢老师在一旁指导:“把你的食指咬破,用血写几个字。”
小行云听话地把食指放进嘴里咬,过了一会,又拿出来,很委屈地说:“流水君,咬不破啊。”
谢流水凑过来看,食指指腹上留了一圈小牙印,小行云把手指伸过来:“哝,你咬吧。”
谢流水无奈,低头咬住,牙齿对准他的食指指腹,刺下去,小行云惨叫一声:
“啊!痛——”
谢流水赶紧松牙,一抬头,就看见小云一脸嘻嘻笑,这家伙一点也不痛,只是爱乱叫,看别人关心他。
最后谢小魂满屋子飘悠,找来了一根木刺,轻轻划开小行云的指腹,流出一丁点血珠子,他握着小行云的手,往黄毛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三个字:
顾晏廷。
小行云低头问:“这是什么字啊?流水君。”
谢流水:“一个人的名字。”
小行云:“谁啊?”
谢流水:“拿鞭子抽你的坏人。”
小行云:“真可恶!”
谢流水:“没错!”
嫉恶如仇的两人将写有名字的纸烧成灰,谢流水又叫小云取出祭台下的茶壶,倒出一杯茶水,撒入纸灰,接着,云水恶人逐渐逼近小木偶,强迫它灌下这杯纸灰茶,小木偶抓着自己的喉咙不停扭动,好像是人在咳嗽,可它毕竟是人偶,整个动作十分僵硬,看起来滑稽可笑,不一会儿,小木偶嗷嗷地张大嘴,紧接着吐出了一股又一股的金丝。
谢流水道:“乖小云,去,把丝线收了。”
小行云听话地开始扯金丝,金丝被越拉越短,最后从木偶嘴里吊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木人,背后用好几根针扎了一块红布,上边绣着“顾晏廷”三个字。
小行云正要将这小东西抓来手里看一看,突然,木偶站起来,牵动了金丝,扎针小人跳舞一样转了几圈,不知从哪发出了声音,道:
“你要问什么?”
这声音像敲鱼木,虽也不算好听,不过已经比木偶好多了,谢流水借小行云之口,问:“先了解一下这人的大致情况。”
小木人正襟危坐,知无不言,发出毫无起伏的声音:“顾家三少,顾晏廷,男,私生子,出生年月,不详。真气属阴,品级至九。十岁认祖归宗,回到顾家,不受宠。十二岁,应家主吩咐,修炼阴骨散,被遣送至滇南顾姓本家。十五岁,终与蛊虫共生,修成阴骨散。武器,銮铃鞭,来源未知。目前属于顾家复族派,不知何时掌接了雪墨组,身旁常带一只凤头黑百灵,能通人语。其人着装古怪,披头散发,不以真面目示人,现已身在临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