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月轻声开口,声音同她的双眸一样清灵澄澈:“抚花是自愿为之,而我是受年家控制使然。”
“那这一点我们先不提。”星汐心情并不太好,咄咄逼人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害年却升?他为了你建这个灵契,要我费多少心?”
璇月自知有错,低头不语。
星汐接着道:“你觉得你能冲破年家这个地方?你要是能,大人早就派人来把你接走了。可是你当年下凡下的好啊,月灵石都被你震没了,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断后路。璇月,年却升为了镇住你,拿命跟你赌这个灵契,幸好你是个好姑娘,若是你为了离开这儿不择手段,用这个契去吸干他的灵力,他会死的!就算大人重视他是为了你,可他要是死了,你让我怎么跟大人交代!”
“我……我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做……”
“是,你没料到。当年年家那么多孩子,你怎么就料到年却升需要你,才把你身上星月莹结的灵力全给他了?大人对你、对年却升都重视至极,要不然我下凡干什么,跟着年却升不露声色的四处游山玩水不成?”
璇月抬起脸来,答道:“我被炼成白月光那晚,无意间被触发了视远能力,我见平粥在年却升生母的茶水中下毒,当时无人知晓她已有孕。我自己也是无父无母独自长大的,我怎么能看着一个天赋奇高前途大好的孩子,尚未见到这人间的一点日月星辰,就与他母亲双双惨死?”
璇月讲话向来都是轻声细语,软软糯糯,从未如此激动地反驳过别人的话,就算当年遭受迫害也是逆来顺受不着愠色。星汐见她如此,放稳声音道:“所以你算准,在你把星月莹结的灵力全送给他之后,大人会派人来保护他,想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正是。我也是承受了剥离筋骨般的痛苦才做出此举。若不如此,他就算侥幸在那晚安然无恙,也绝对活不过十三岁。”
星汐叹了一口气,神情复杂道:“好啊,璇月,这个局你竟然把我也算上了。”
璇月低头道:“抱歉。”
“你……不必道歉。保护他也是我职责所在。只是这灵契……算了,听天由命吧。估计连大人都毁不了这东西,年却升胆大至极,用自己的命去跟你赌你会不会要他的命,但他赌赢了,你不会。”
“我自然不会,若今日我想要他死,当年就不会多此一举地救他。”
“年家要与别家仙门开战了,你帮不帮忙?”
璇月叹息道:“说实话,我不知道。”
“这盘棋你下的可不太好,你看你牵扯进去多少人。”
璇月无言,良久,默默问道:“他怎么样。”
星汐抬眼,又回头望了望一片星辰璀璨,低声道:“挺好的,除了每日记挂你,别的一切无恙。”不等她回答,星汐又道,“年却升的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很多事的是非对错是分不出的,别让大家失望就是了。”
星汐一晃,隐了身形。
姜冬沉将一碗元宵推到年却升面前,可年却升闷闷不乐,没有动筷。
姜冬沉在年却升身边坐下,担忧道:“前几日嚷嚷着回家回家,这会儿回来了,怎么还心事重重的。到底有什么事,你倒是和我讲讲啊。”
年却升往姜冬沉身上一靠,合上眼道:“有很多事情想不通,烦死人了。”
“是什么事想不通?”
“你看,就比如说你们姜家吧,创族家主是姜窗凝,带领家族人员修折扇术。林家创族家主是林长抚,游历蓬莱得高人指点,创飞花术。但是年家,年家的起源就像一个谜一样,占星术怎么来的?不止我,年家和我同辈的子弟对此都全然不知。你不觉得这很怪?第一代创族家主和仙技由来应是一个仙门家族最值得骄傲的事。年家却讳莫如深,实在奇怪至极。”
想了想,年却升又道:“占星术那东西我摸都没摸到过。”
姜冬沉对此颇为认同,但他并不知如何回答。年却升伸个懒腰,打笑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姜冬沉笑了,推起年却升道:“会不出来就去沐浴,水我已烧好了,记得把皂荚和寝衣拿过去。”
于是年却升便磨磨蹭蹭去了,平时沐浴定要小半个时辰,今日不到一炷香便完成。出来时嘴里念念有词,嘀咕着什么血缘什么星月,似是在苦苦思索。坐在床上,叮嘱姜冬沉沐浴的时候关好窗子。随后又开始神游天外,姜冬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沐浴。
姜冬沉才去侧屋,年却升突然神色一变,轻手轻脚下床跑出门去,绕道屋后的合欢树,吐出了一口血。
年却升隐隐觉得白月光在动,似是剑魄分离一般地缓缓移动。年却升扶着树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用土埋住血迹,擦擦嘴角,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屋去。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出神。
自从与白月光建了灵契,年却升就一直觉得很不对劲,总觉得白月光在监视他,或者也不能说是监视,是在感应。可他对白月光的感应一直都模模糊糊。如他所愿,白月光从未从他身上吸走过半分灵气,只是白月光但凡有一点异动,年却升都会受到牵连。
不知这样下去还能瞒多久,只愿白月光安静一点才好。很多事情都还是迷,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慢慢挖掘。
正想着,姜冬沉已出了侧屋,向床边走来,轻轻拍拍年却升的肩:“又出什么神,去你那边躺着。”
年却升骨碌碌滚到自己的位置,笑嘻嘻地对姜冬沉道:“香九龄还能温席呢,我也想给哥哥暖暖床,不好吗?”
姜冬沉挥灭了桌上的灯:“油嘴滑舌。”
年却升拉上被子蒙住脑袋,待姜冬沉也躺下,凑过去不要脸道:“我给哥哥暖床,哥哥能不能给我暖暖手?”
姜冬沉竟没有拒绝:“你闷闷不乐了好些天,只有这会儿像你平常的样子。”
年却升没有讲话,过会儿,姜冬沉轻轻掀开被子的一个角儿,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让这个无所不能的年却升疲惫成这样。
姜冬沉叹一口气,握紧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夜半,屋外突然响起一声凄惨的野猫叫。
这一声唤出了半山的野猫,千欢渡杳无人迹,平日野猫也不多,可这时似乎有成千上万只野猫凌厉地叫起来,仿佛有众多婴灵张着长满獠牙的嘴在狰狞而诡异地哭叫。声音逐渐逼近,已到了两人的屋后,为首的野猫发出一声划破天际的尖鸣。
年却升听见这一声,下意识往姜冬沉怀里一缩。
姜冬沉早就听见屋外有异动,手搭上年却升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温声问道:“怕猫?”
年却升睁开眼睛,在姜冬沉怀里怔怔道:“倒不是怕猫,猫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还是很可爱的。但是这野猫……我对它有阴影。”
姜冬沉道:“我出去看看?”
“不!哥哥别去,多危险。”年却升缓缓坐起来,靠在床头,惊魂未定地深吸一口气,迟疑问道:“那猫在……抓树?”
正是了,不知屋外有多少野猫,全在屋后咯吱咯吱地抓那棵合欢树,这声音好像在什么东西上磨刀,伴着一声声凄惨凌厉的哀叫,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显得狰狞而诡谲。
姜冬沉也坐起来,略显忧心地问道:“它们会不会把那棵合欢树弄倒了?”
抓树的声音实在太大,连窗户纸都在震动。
年却升手上升起一点灵力,尚还平稳,突然窗户外闪过一袭巨大的黑影,绕道屋前,猛的撞在门上。
幸好屋门已从内上了锁,这屋子也够结实,否则那样的一下,非得撞榻不可。
两人已心知这不是寻常之物,年却升皱皱眉,想要用一记护防术,可手上灵力越亮,那巨大的野猫就撞门撞得越狠。年却升沉声道:“它们总不能用猫爪砍倒树,最多刨刨树根,猫不都这样磨……”
年却升猛然收回灵力,须臾,转头向姜冬沉道:“哥哥,我灵力不太稳,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先挡一下?”
姜冬沉点头,召出折扇挡在门前,另一只手引出东南枝,年却升起身打开窗子,东南枝便飞出窗去与猫群缠斗。一时间尖锐刺耳的嘶鸣声不绝于耳,姜冬沉轻轻皱眉,低声道:“情况不太好,我觉得他们是冲什么东西来的。”
年却升默默道:“可能也不是什么东西……啊不,是东西……不对……也不是……”
姜冬沉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说了个什么,都这时候了,赋神术能用吗。”
年却升点头,刚要出手,又使劲摇头道:“不能。”
姜冬沉道:“那算了,我想让他出去看看情况,不看也罢。”
年却升抱歉地笑笑:“实在对不住,哥哥,我情况也不太好。”
这时野猫又猛地一撞,东南枝一剑插在它的侧颈上,血溅了三尺,野猫凄惨地叫了一声,却不退怯,仍拼命地撞击房门。若不是折扇在门后挡着,屋门早就撑不住了。年却升向屋外看去,一惊,叫道:“我操!哥哥!那群小野猫在给他们的头儿加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