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龄拿了条毛巾,提着澡篮子出了门。
四合院后门出去,拐一电线杆子,走几十米有个王哥洗浴中心,是个又小又旧的澡堂,但水烧得很烫,洗一次五块钱。
蒲龄推门进去,付了钱之后去更衣室脱衣服。
更衣室也旧,摆的几排保险柜都褪了色。蒲龄把衣服一股脑全塞进保险柜里,只穿了条内裤去了澡堂。
澡堂里人不多,扑面而来一股掺了洗发水沐浴露味道的热气,糊得人睁不开眼睛。
蒲龄在角落里找了个淋浴的空位,拧开水龙头,滚烫的热水一股脑地冲下来,把他浑身上下淋了个透。
“搓澡伐?一次三块钱。”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大爷笑眯眯地走过来问。
蒲龄抹了把脸,对他摇头。
大爷又走开问别人去了。
又进来几个男的。
蒲龄刚抹完洗发水,准备冲掉的时候不经意抬眼,看到前面一个脱得赤条条的修长身体。
......
宫野?
蒲龄微眯眼,为了确认又多看了一阵。
还真是。
这一片儿除了他也没哪个男的留这么长的头发了。
蒲龄挑了一下嘴角,动作很快地冲干净了头发,拿着澡篮子走到宫野旁边的淋浴头下面。
“衍哥。”
“谁啊?”
宫野正闭着眼睛洗头,声音有点儿不耐烦。
“蒲龄。”
蒲龄在哗哗的水声里抬了一下头,看着宫野。
宫野手撑着墙壁,仰起脑袋任热水淋了一会儿后背,才睁眼看他,笑道:“怎么这么巧啊弟弟?”
蒲龄把脸转了回去。
宫野瞅了瞅他,乐了:“你怎么洗澡还不.脱.内.裤啊?”
“关你屁事。”蒲龄闭着眼睛洗了把脸。
“你脱我又不看你。”宫野啧了一声。
“......”
蒲龄没说话,又把脸转了回来。
澡堂天花板上只有一盏破灯,光线常年枯黄昏暗。
宫野半个身子在阴暗里,另一半被灯照着,勾勒出鲜明而修长的线条。
浓密而杂散的长发凌乱不堪地遮住肩膀,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这是蒲龄第二回看到宫野的身体,比上回更近......也更完整,能清晰地看到一些平时看不到的疤痕。
疤痕形状不一,零散在他的肩头和后背,看着应该留了很长时间。
蒲龄想问,张了几次口也没问。
热水流过宫野的脖颈,沿着他的胸口往下。
蒲龄飞快地收回了目光,盯着自己脚下的地砖。
“帮哥搓个澡。”
一个澡巾递了过来。
“......”
蒲龄接过去,套在手上,按着宫野的肩膀给他搓背。
“你那个发传单的工作怎么样?”宫野问。
“就那样。”蒲龄说。
“我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适合你的......”宫野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扭头道,“要不你还是来给我收拾屋子?”
蒲龄看了他一眼:“不。”
“轻松的活儿你又不干。”宫野说。
“发传单挺好的。”蒲龄说,没把去便利店打工的事儿告诉他。
宫野搓了个澡差不多就完事儿,回头一看蒲龄还慢吞吞地在洗。
“你真的不.脱.内.裤?”宫野问。
蒲龄呛了一口水,咳嗽咳好半天,咳完瞪着他道:“我脱不脱关你屁事?”
“行行行,”宫野摆了一下手,“我出去在外边儿等你。”
蒲龄没说话。
“个小屁孩儿还这么多讲究。”出去之前宫野看着他又补了一句。
“滚蛋。”蒲龄拿起肥皂朝他丢过去。
宫野笑着接住肥皂,扔回给他:“还不好意思了你。”
“你过来。”蒲龄说。
“我外边儿等你。”宫野笑眯眯地溜了。
洗完澡清爽多了。
蒲龄头发短,随便擦一把就干得差不多。宫野那一头及肩的长发,在浴室的公共镜子前面拿吹风机吹半天都没干。
老板撑着脑袋坐在前台,懒洋洋道:“吹风机使用超过五分钟要收费的。”
“......”宫野把吹风机放回去,拿毛巾往自己脑袋上一盖走人,蒲龄憋着笑跟了上去。
“抠又不剪头发,”蒲龄叹了口气,“你说你矛不矛盾?”
“剪头发不也得花钱么?”宫野一边拿毛巾擦着脑袋一边说着,随意地把一颗小石子踢到路边。
“有道理。”蒲龄敷衍地竖了竖大拇指。
“嘘。”宫野突然说。
“怎么了?”蒲龄皱了皱眉,小声问。
“你听。”宫野小声说。
蒲龄竖起耳朵。
“听到没?”宫野看着他。
“没有。”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再听。”宫野按着他肩膀把他整个人往下一拉。
“操......”蒲龄被迫蹲下来,鼻尖蹭到宫野的毛巾,闻到一股洗发水的香味儿。
好像又不是洗发水的,是宫野的。
“听到没?”宫野打断了他的思路。
“喵。”
蒲龄愣了愣,扭头看向路边的草丛。
“听到了?”宫野问。
“野猫你大惊小怪什么?”蒲龄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想要站起来。
“它叫得很凄惨啊,你听不出来?”宫野说。
“听不出来,我要回家。”蒲龄提起澡篮子要走。
宫野没说话,一脚跨进了草丛里,低头就对上一双瞪得圆溜溜的眼睛。
“所以。”
蒲龄蹲在路边,看了看被宫野用衣服包住的黑色小猫,又看了看宫野:“你冷不冷?”
“我还好。”光着上半身脑袋上还包个毛巾的宫野说。
“快十一月了。”蒲龄说。
“你是天气预报员么每次都说这个,”宫野啧了一声,捏起小黑猫血淋淋的右后腿给他看,“现在问题是这个。”
小黑猫顿时就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来,宫野赶紧松了手。
“这附近也没兽医院啊。”蒲龄叹气。
“坐公交车去找。”宫野说。
“你先回家穿个衣服,这么一会儿它死不了。”蒲龄说。
“......行。”宫野点了一下头。
倒了两班车,总算找到个流浪动物救助中心。
护士给小黑猫简单检查了一遍,问题不太严重,就是后腿长疮烂了,要上点儿药。
“上药疼不疼啊?”宫野问。
护士拿着剪刀和消毒水走了过来:“会有点儿吧。”
宫野低头,伸手摸了一下趴在手术台上的猫的脑袋,软绵绵的。
猫耷拉着个耳朵,动了动眼皮,勉强算是对他的回应。
护士把猫的后腿捏住,小心翼翼地剪掉伤口周围的毛。
猫开始嚎叫,嚎得很痛苦。
“那个,姐啊,”宫野开口,“你,轻点儿。”
护士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上完药,猫居然趴手术台上就睡着了,睡得还挺香。
“这猫你们是抱回去还是在这儿放着?”护士问。
蒲龄看着宫野,宫野想了想道:“让它呆这儿吧,挺好的。”
“你不是喜欢它吗,为什么不带回去?”蒲龄趴在栏杆上问。
“不喜欢,还毁老子一件短袖。”宫野弹了弹烟灰。
“护士给它上药的时候你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剪毛的人是你。”蒲龄说。
“睡你觉去,几点了还长不长个了?”宫野胡乱揉了一下他脑袋。
蒲龄啧了一声:“别他妈乱摸。”
“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宫野说。
“我要脾气大,”蒲龄看了看他,“你这会儿早没了。”
宫野笑了笑,叼着烟从阳台回了屋。
蒲龄看着他关上门,才转身往自家阳台走过去。
-
“我告诉你啊,”花市老板帮着老妈把一箱花搬上三轮车,“我这儿的货是全市场最新鲜最实惠的,下次记得还来我这儿进货啊。”
老妈笑着叹了口气,从包里拿钱给他:“知道了知道了。”
“你别不信啊,”老板接过钱,拍了拍三轮车上的花儿,“你瞧瞧这毛地黄,多新鲜,是不是小伙子?”
蒲龄看了看道:“还成吧。”
“这怎么能是还成呢!”老板啧了一声。
“特别好。”老妈赶紧说。
“这还差不多。”老板笑道。
“行了,”老妈坐到车上,拍了一下前面蒲龄的后背,“老韩我们走了啊。”
“慢走!”老板说。
蒲龄拉住刹车,三轮车在花店门口停下来。
“剩下的我自己弄就行,你回去补觉吧。”老妈摸了摸他的肩膀,“四点多起的,眼睛都肿着呢。”
“我不困。”蒲龄说。
“瞎说八道,你刚路上打了五个哈欠。”老妈转身去搬花。
蒲龄帮着她把花搬进店里:“这花儿怎么弄,我帮你。”
“哎哟我自己来就行你又没学过等会儿再给我弄坏了。”老妈说。
“嫌弃你儿子啊?”蒲龄问。
“睡你的觉去吧!”老妈笑着推了他一把。
和便利店老板约好,从国庆放假第一天晚上开始上班。
也就是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