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放映着一场连续的卡通片,页角上的柴禾小人在无声地讲述着多年前的一个清晨,蹲在门前的偷哭的少年,从门内半探着脑袋,一脸不耐烦的男人……
梁拾维失了魂魄般地走过去,拿起册子一页一页翻看着,过去的一幕幕全在眼前活了起来。他突然恼怒,扔下册子,颓然地垂了眼皮。
床上有一个红色的信封,比普通的红包要大上许多,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但做的不够精巧。信封上有一行端端正正的字,是梁拾维再熟悉不过的字体:“新年红包,喜乐顺意。”
信封旁边,还有那只不见了许久的白色头盔,还有一双半旧了的黑色羊皮手套。
梁拾维摸摸头盔,又摸摸手套,这么长长的七年,自己留给肖笑的,能给肖笑的,竟然就这寥寥几件。
也是从那一夜,梁拾维才想明白,人生是减法,见一面少一面,伤一分失一分,来日从不方长。
从不习惯在白日里想起这些,此时梁拾维只觉眼睛生涩发涨,他揉了揉太阳穴,自嘲地笑:“阿纯,我总是坐在这里,也不说话,你会不会又埋怨我。阿纯,我总觉得,说多了你会嫌啰嗦,说少了,你又会担心,搅得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梁拾维看着肖笑的眼睛,“你说我是不是老了,才这样患得患失?你在笑,你肯定嫌弃我老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伸手在墓碑上拍了拍:“好了,今天也陪了你这么些时候了,你也该累了,歇会儿吧。”凝目又看了眼照片,梁拾维低低地说:“阿纯,我明天再来看你。”
收拾好了保温壶,梁拾维向石阶下走去。刚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梁总。”
梁拾维转头,竟是骆卿。许多年不见,骆卿的发间已有银丝乍现,可眼神依然矍铄。
梁拾维向他点头示意,问他:“你怎么会来?”
骆卿一手插着口袋,仍是那副意态闲闲的模样,他朝梁拾维走近几步:“离开五年了,也没回来过一次,有些想了。”
梁拾维轻笑:“去看过一哲了?”
骆卿点头:“也来看看肖笑,当年那事,毕竟是我做得太狠绝。本也不关他的事,为了报复你,竟找了他作饵,生生逼他到了这般田地。”
骆卿看着梁拾维的眼睛,问得坦荡:“梁总,这五年里,你恨我入骨了吧?”
梁拾维默默思索了会儿,也回得坦诚:“恨,恨你,也恨一哲。”他盯着骆卿,眼里有着近乎微不可见的不甘,“当我看到肖笑被人糟践得半身是血迹,身上到处是青紫的□□过后的痕迹,我怎么能不恨?我一直都努力护着他的干净,哪怕是我自己,都没有越过底线,可就因为一哲……”
梁拾维没有说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倏忽黯了下去:“怎么能不恨?但更恨的,却是我自己。”
他幽幽出着神:“要不是我找人害了一哲惹上那身病,你也不会做到这份上。要不是我存了侥幸,以为你看我对沂蒙上心,无视于肖笑,就能放过了他,肖笑也不会因我的决绝死了心。”
他收回了视线叹了口气,笑得萧瑟:“凡事有因才有果,骆总,你说呢?”
骆卿默然无言,回头看着肖笑的碑,他再回头时,脸上的晦涩已然消失殆尽。他张了张口,看了梁拾维一眼,终是没忍住,笑着问他:“我知道不该这样问,梁总,你……和沂蒙离了吗?”
梁拾维摇头,倒像是也无多大关系,答得淡然:“离不离的,也就是个形式而已。这段婚姻摆在那儿,对她对我,都有益无弊。”
骆卿笑,也不知是不是真心夸梁拾维:“你还是这么直接通透,绝不做让自己折本的生意,哪怕心里再不愿意。”
梁拾维也笑:“资本家么,没有心的。”
骆卿也笑:“小哲就爱这样说我们。”
梁拾维笑叹了口气:“我想离,沂蒙也不会答应。骆总,她是你塞到我身边来的,你该了解她,多么现实的一个女人,当初肯签到我公司来,是为了你的资源,后来肯答应和我结婚,是为了我手上的人脉圈。她的脑子比我们算得都清。”
骆卿也感慨:“当年她能想到骗你说了几句话,剪辑重制了一段音频给我去骗那小傻子,我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
梁拾维插嘴:“什么音频?”
骆卿抬眼看着梁拾维,似是意料之中的感慨:“果真他没有告诉过你。”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你也不必去弄明白了这些,毕竟也都只是过去了的事。不管沂蒙做了什么,这么些年,毕竟也是蹉跎在你身上了。”
“蹉跎什么?”梁拾维冷哼,“她和那些小鲜肉打得火热,什么时候浪费过一天了?”
“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骆卿笑得别有深意。
梁拾维眯了眯眼睛:“她于我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又有什么好介意的?无非就是她过她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就好。”
骆卿感慨:“一直以为你冷漠不会爱,不懂守护,原来多的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梁拾维闻言,眼神凝了凝,似是在琢磨着骆卿的话,半晌,他抬头撸了撸头皮,又对骆卿挥了挥手:“好了,骆总,我得走了。你要不嫌烦,就多陪他一会儿吧,他会高兴的。”
骆卿问他:“这么早就去公司?”
梁拾维一边往下走,一边手举过头顶挥着:“回家,今天车子停在院子里没开出来,这边地界儿偏,又不好打车。屋顶上还晒着地瓜条儿呢,看这天阴的,怕是要下雨,得赶紧回去收了。”
骆卿笑了:“赶紧回吧。”又低声笑着嘀咕了句:“这都什么癖好,地瓜都晒起来了。”
看着梁拾维转了两个弯,身影就不见了。骆卿回转了身,半蹲下来,又低头看了看碑前的那杯茶水。骆卿举起杯子放在鼻端闻了闻,笑意渐深:“他竟也泡出这样的一手好茶了。”
低低叹了口气,骆卿慢慢凝了笑意,他伸手抚着墓碑上几行浅浅的凹下去的小字,没有涂抹上其他颜色的油彩,若隐若现的,和碑面几乎融成一体。
骆卿轻轻念出了声:
“Whatever we are
You and I will always Collide”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即使有再多的不舍,故事说到今天,就全部结束啦。
感谢亲爱的你们一路的陪伴,和我一起经历了这个故事的种种,更感谢可爱的你们能留言给予我鼓励,让我每一次在写文写到头秃的时候,仍甘之如饴地继续。
写下这个故事,起源是听闻了一个又一个娱乐圈里自杀的新闻,让我总会揣测,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会在经历着什么。
可写着写着,却发现偏离了原本的想法,我不想再去窥伺这个圈子里的种种阴与暗的一面了。我更想写一写,在同性的背景下,在不能有隐私的背景下,人与人间因敏感多疑和不屑解释后的误解与错过。
梁拾维和肖笑也好,骆卿和方一哲也好,他们都是有情却也无情的,曾经都会为了抓住爱苦苦经营,可最后的结局却只能让人唏嘘。我不想写死肖笑和方一哲,尤其是方一哲,我太喜欢这个人了,可想了又想,试着写了许多的走向,发现似乎这样的结局最真实,可能对他们也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心疼这两位被我写死的亲爱的们,原谅我,我也不想的╯﹏╰
好些亲爱的和我说这个故事悲伤了,我也觉得是。
下一个故事,绝对要让自己欢乐一些(?????)下个故事准备讲一对兄弟年下市井的沙雕生活,希望我们能在下个故事中重逢。
最后,再次感谢追文的各位,你们的鼓励是我的动力,感恩(/-(?)-\)小年快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