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立刻开始在白纱上蔓延,顺着纤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不一会儿便蔓延成了一片刺眼的血色。
窦怀叶恍惚地抬起手腕,像是不知道痛一般地漠然。
梁浅陡然间就被刺痛了,他收回了手臂,冷冰冰地问她: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
“窦怀叶,别忘了,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窦怀叶抬头看着男人受伤的表情,有些怔怔的。
那些萦绕在舌尖的话再一次涌到了喉咙口,被梁浅囚禁的这一个多月以来,窦怀叶无数次地想要问他一件事——
关于“涅槃”计划,关于我的过去,你到底知不知道。
可是窦怀叶本能地恐惧这个答案,她从心底惧怕梁浅的回答,窦怀叶不是不知道梁浅那些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狠色,也不是不知道那许许多多玩世不恭之下的蛛丝马迹。
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
只是窦怀叶,不愿意相信罢了。
只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她又错过了质问他的机会。梁浅似乎不想再看到她,大步流星地踏出了试衣间,将窦怀叶狼狈地一个人扔在里面。
外面的店员像是被迁怒挨了训,脚步声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窦怀叶的心思全然不在扶起自己的那双手上,只任凭那店员一边道歉一边带着她朝试衣帘后面走。
直到那厚厚的遮光帘被拉上,窦怀叶才意识到那女性店员也跟着自己走进了隔间里,她有些尴尬于自己的失态,将满手的血藏到背后:“你……”
“怀叶,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那店员却突然换了语气,拽下了遮住半张脸的制服帽。
窦怀叶瞪大了眼睛,窦怀眠若无其事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以外面能听见的音量道:“这点小小的污渍,夫人不必在意。”
外头没有响动。
窦怀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逆流而上,她死死地抓住窦怀眠正在给自己拉上拉链的手,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你去哪里了?”
“去哪里?”窦怀眠眯着眼睛,“这位梁少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家里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得严严实实,早知今日要非你不娶,”窦怀眠斜睨着妹妹的表情,“何必当初搞那些把你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
窦怀叶注视着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何,必,什,么?”
帘幕后的隔间不算狭小,可挤了两个人再加上体积不小的婚纱,立刻就塞满这密闭的空间,窦怀叶只觉得空气都开始凝结成粘稠的一块一块,堵住了她的呼吸。
“我没说,你就不知道?”窦怀眠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梁浅的父亲是谁。”
“他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他父亲的死是意外……”
“窦怀叶,你也算在军部呆过几年,这样的借口就是用来骗骗民众的,你可别告诉我你也相信。”窦怀眠眯着眼睛将纱裙的拉链一拉到底。
窦怀叶穿着贴身的衣物,那紧绷的布料勾勒出女人美好的曲线。
“他不会……至少庆跃的事与他无关……”窦怀叶喃喃着,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她任由窦怀眠脱掉了自己的裙子,当窦怀眠捧起她受伤的左手,女人突然迸发出了久违的力气,恶狠狠地拽过窦怀眠的手臂:“你骗我,窦怀眠,你骗我!”
窦怀眠立刻捂住她的嘴,也用相当不客气的语气在她耳边回敬:“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有没有在说谎。‘涅槃’的主使者就是梁浅,旨在快速培养科研人才研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窦怀眠将妹妹惊恐的声音全部捂在了手心,“用来向邦国人报仇。”
窦怀叶没有力气了,大脑缺氧使得她四肢酸胀,她软软地倒在窦怀眠的怀中,任由她为自己穿上了来时的衣服。
一柄冰凉的物事突然贴着肉落进了她的内衣里,窦怀叶一个激灵,充血的眼球缓慢地转到窦怀眠的脸上,窦怀眠神情冷厉,那张脸上再也找不出与自己任何的相似之处,窦怀叶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一个职业杀手的眼神。
她看着世上唯一还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凑近自己的耳朵,轻声细语:
“妹妹,别叫庆跃和伯母失望。”
那柄匕首十分小巧,除了紧贴胸口的那一片凉意昭显着它的存在,窦怀叶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重量。
“怀叶,”窦怀眠温柔地为妹妹系上了扣子,“我等到婚礼的那一天。”
匕首被一层一层的衣物慢慢覆盖住。
“别叫我等太久了。”
窦怀眠注视着女人踉踉跄跄远去的身影,目光落在了染红了欧根纱的那一片鲜红上,她戴上制服帽,弯下腰建起纱裙,悄悄叹了口气。
那天,逃出那个地狱的那天,她几乎杀了半个实验室的人,身上的夜行衣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眼看着,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那个男人让人按着她的头颅,逼迫她跪在他的面前。
窦怀眠其实根本不需要被人按着,长年累月来的奴役早已经让她从心底根植对这个男人的恐惧。
若不是在处决“废品”的过程中偷听到了手术的真相,她根本没有勇气逃。面对这样的怪物,她不敢反抗,只能逃。
窦怀眠膝盖发软,腿上的伤口淌着汩汩鲜红,将地毯粘连成一片一片。
“知道了。”吴归远用的是陈述句。
“我求求您……”窦怀眠上半身被人按在了地上,她费力地抬起头,努力地寻找着男人擦得锃亮的鞋尖:“怀叶她……”
她不想让自己在这世界上还唯一剩下的亲人,也如同那些被抛弃的“废品”一样,在这深埋地下的实验室被“物尽其用”。
“怀眠啊,你的思想境界还是不够高。”老人闲适地说道,“就算窦怀叶来了这里,那也是为帝国做贡献嘛。”
“宣誓的时候一个个都说要将自己奉献给帝国,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却打退堂鼓呢?”吴归远惋惜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开始出现那些症状了……”窦怀眠痛苦地说,“求求您……”
至少,让我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去见她一面。
吴归远撇了一眼女人痛苦万分的脸,突然笑了。
老人像是慈祥的长辈,甚至伸手摸了摸窦怀眠被血黏得结块的头发:“怀眠,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不等窦怀眠回答,他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六年了吧,从那场战争开始算起,你在邦国潜伏了六年,要是正常像你这么大的孩子,”他慈爱地揉了揉的窦怀眠发顶,“怕是都该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做得很好,”男人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像是慢慢流淌的摇篮曲:“你是我最快的一把刀。”
“做得好的孩子应该有奖赏。”吴归远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鼻尖:“不像小浅那孩子,不听话了,我怕他有一天会酿成祸患。”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窦怀眠突然觉得厌倦。
就如同吴归远所说的,她一直是他的一把刀。所谓刀,不过是他身上的一柄器具,不该有喜怒,不该有想法。
可是她却觉得厌倦。
“梁浅已经对我们有所警惕了,他不可能让我近他的身……”
“做完这最后一件事,我保证,不再去叨扰你和你妹妹,好不好?”
窦怀眠突然噤声了,接着猛烈地挣扎起来,吴归远轻轻摆了摆手,两边的人便放开了束缚,窦怀叶直起身,第一次胆敢直视那双淡金色的眼眸:
“大人……”
她知道他没必要说谎,像他这样的人,碾死自己和窦怀叶不过像是碾死两只蚂蚁罢了。
吴归远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笑眯眯地回答她:
“我向你保证。”
第99章 章九十九 预演
窦怀叶没有想到当晚梁浅就来了她的房间。
偌大一个房间,窦怀叶却没想好要将那把轻薄如纸的匕首藏在哪里,这里的每一寸都属于梁浅,窦怀叶只觉得无论将这把凶器藏在哪里都无法安心。
她前脚刚把匕首塞进了枕头下,梁浅后脚就进来了。
梁浅没有开灯,似乎是在门口踯躅了一会儿,接着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生气了?”
窦怀叶没回答他。
梁浅磨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进来了,男人轻手轻脚探到床沿,见窦怀叶没有拒绝,胆子变愈发大了起来,直接从被子里摸到了女人冰凉的手。
手指一路往上,直到指尖感受到绷带粗糙的质感,梁浅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懒洋洋地笑,嘴角的笑意比今夜的月色更晦暗:“不生气了行不行?”
窦怀叶披散着头发,在黑暗里盯着男人那张漂亮的脸看,她在心里想着,若是这个男人知道自己心里正盘算着什么,还不会不会这样尽心尽力地哄她。
“我没生气。”
像是没意料到窦怀叶会回答似的,梁浅的眼底闪过一丝狂喜,接着他又很快开始唾弃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为了自己怀里的一个小玩意儿这样又哭又闹的,还差点儿和吴叔叔闹僵,真不知道值不值得。
他细细摩挲着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