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要是上了年纪,说到啥都爱捎带上往昔。
“这么说我妈真的没反对?”喻熹歪头瞄着宋应雪的脸,山路弯弯,他这会儿笑得像蜜糖拉着甜丝儿。
他心中其实有定论,如果宋应雪说的都是真的,依照自己对白瑾性子的了解,她没直接冲过来找他问问清楚或者揪着耳朵训斥责骂他一顿,也没有因为不解、反对而搞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只有一个原因,她不反对。
换句话说,在白瑾心中,她认为这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大事。
所以,他自己就这么“被出柜”了。
喻熹一时只有一个冲动,想找白瑾问问。
可转念又一思量......
他再次问道:“为什么我不能找我妈问一下呢?”
“我觉得你母亲一定是个好医生,因为她有耐心,而且是...相当的有耐心。”宋应雪拉过喻熹的手,握着他,“这种事情,她还是想跟你面对面讲。等你暑假回家时,她肯定会提出要跟你好好聊一聊的。我猜她是不希望你因为揣测她的想法,一个人去七想八想、担心忧虑而耽误学习或者复习考试。”
喻熹一顿。
“这当母亲的人呐...”宋应雪的笑容看起来很慈和,“她也要护着你啊,她现在不想跟你直说,不给你积极的表态,其实这也是在考验阿清,她希望阿清能一直珍惜你。”
喻熹抽出自己的手,坐正,木木的又拿起筷子和勺子。
鼻翼发酸,泪腺膨胀,眼眶潮湿。
他舀了一大勺已经变得黏稠的豆黄色浓汤,看也不看,自顾自地往嘴里送。
“阿清这一个月啊,好像每天有在跟白医生聊天的。”
喻熹知道,肯定不只是聊天那么简单,估计是席澍清缠着白瑾,跟她软磨硬泡,他的目的是要让白瑾相信他,信任他,对他不排斥甚至产生好感。
为什么他选的不是他父亲,因为白瑾算是高级知识分子,更理性,更明事理,更顾文人所谓的那种面子,更明白什么叫有话好好说。
可是...想让白瑾不反对,还是很难的。稍微想想,这个过程一定是非常非常的艰难。
想到这儿喻熹再也忍不住了,熟豆豆似的大颗泪珠,带着烟气儿直线坠进了碗里。
感动,各种感动交织。
“他们还见过两面呢,反馈还挺好的,阿清说你母亲对他的态度还不错。”
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见过面?挺好的?还不错?席澍清以什么身份去的?
喻熹不认为自己母亲的思想有那么开放。
他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
鬼知道那个过程会有多难,鬼知道席澍清吃了多少苦,可能白瑾没把他撕碎就已经很好了。
喻熹咬着洋葱片,泪落得愈发凶狠。
感觉像是在徒手剥洋葱。
他的泪腺里应该藏着一片汪洋大海,所以他的泪液才会无穷无尽似的。
席澍清竟然什么都没跟他提过。
只字未提。
他瞒了他这么久。
明明出柜是他自己的事啊...
凭什么,凭什么那人将所有的雷都大包大揽了。
“阿清对你母亲承诺过,他会珍惜你。”宋应雪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喻熹吧嗒吧嗒不停地在掉眼泪,“他跟我都说过这种话呢,他说他整个人都是你的,更别提他名下的一套房了。不可否认,这是一个物质的年代,现在可跟我小时候那个路不拾遗的时代不同了。小喻啊,我觉得现在可能是你在让他为难了。”
“关于那套房,是这样的。年初的时候阿清说他要在你们学校附近买一套房,离学校越近越好,我以为是他要去上课为了方便省时,想住近一点。”
“我平时也没多少事,当天就去看房了。对了,那其实是一套二手房,当时那个房屋转让合同是我签的,购房款也是我付的,过户是阿清亲自去办的。”宋应雪慢慢跟喻熹解释,“阿清一拿到钥匙就开始安排装修,我看了一下装修公司那边提供的成型后的样式图,我当时心想,那肯定不是他喜好的风格呀。”
“后来,我第一次见到你,他带你回来那次,第二天我就全想通了。”
“阿清之前给了我一张支票,我一直放着也没管。”宋应雪说得清淡,“那天之后我就什么都跟老爷说了,我把支票又还给阿清了...因为这也是老爷的意思。我们席家也要对你负责,我们也不喜欢恶人的角色,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喻熹在宋应雪说到那套房后,暂时止住了眼泪,浓汤冷了,他还是僵僵地攥着餐具,边静静地听着。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一定要由宋应雪出面,交给他那把钥匙。
怪不得...这宋应雪果真是老爷子安排在席澍清身边的耳目,除了照顾生活,她其实还代表着那一头的庞大势力。这么多年,她可能一直是席澍清在国内与席家沟通交流的最佳渠道。
“一月份就开始重新装修,那套房子其实早就装好了。只是阿清说你的嗅觉...”宋应雪忽然露齿一笑,“狗鼻子是吧?装修材料有余味嘛,他怕你的鼻子会受到刺激。”
“所以我直到上个月才把那把钥匙给你,没想到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困扰,阿清说你就因为那套房,都不想跟他说话了?”
宋应雪抬手拍拍喻熹的后肩,“宋姨跟你讲一句心里话。你母亲会默认那套房赠与的事,一是她知道阿清想让她看到,自己已经开始在兑现某些承诺了;二是她作为一个亲生母亲,她不得不替你先做一些物质的考量。”
说白了,白瑾就是怕喻熹在这段年龄和能力差距悬殊的恋爱里,会吃亏。她在考量什么,接受的话,即使最后两人分路扬镳,也不至于损失过重,得不到任何补偿。
喻熹心中五味杂陈,某些东西起承转合,颠倒翻腾,就是不让他安生。他目前的人生中从没有哪一个时刻,比此时此刻他的心思更加的繁杂纷乱。
“阿清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失落、高兴还是愤怒,我都看得出来。我看他这几天心情低落,多嘴一问,才知道是这么回事儿。若因为这事坏了一段缘分,而且这完全就是一桩小事啊......说来也都怪我,那天应该牢牢抓住你先跟你讲清楚再让你走。”宋应雪语气加重,调子听着有难言的痛心感,“我是真害怕那种情况的发生!我忍不住了,所以我今晚一定要跟你讲清楚。”
“不,宋姨...怪我!”喻熹无力的撒手甩下餐具,“全都怪我,是我不懂事是我武断是我不分青红皂白......”
随即他埋头大哭,旁若无人的大声啜泣,瘪着嘴边哭边打着哭嗝。
或乐或悲,或开心或懊恼,或惊喜或悔恨。
一切都堆积在他涌出的咸湿泪水里了。
哭泣,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包容丰富情感的一种情绪表达方式。
这晚,喻熹终于深刻且清醒的认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和席澍清所站的位置和高度不同,所处的年龄阶段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深广度就会不同,对于一件事所采取的处理方式也会有所不同。
这就是客观差异。
可他还是求仁得仁。
那个男人,值得。
他还在考虑零一二三,他却已经替他把四五六七八九都考虑好安排好处理好了。
还差个十,就是圆满。
细节可能会在番外里写~
会回来的,下章很甜,么么??。
69、调皮捣蛋。
喻熹蒙松欲醒,将眼皮儿打开一条小缝,又伸了个懒腰。在席澍清家中的第一觉,他没择床,睡得又足又香。
时间应该是不早了,可整个室内黯然无光感,还跟大半夜似的,也不知道到几点钟了。
他觉得身下的床是磁铁,而他自己则是一块铁石,因不可抗拒的物理磁力而被牢牢地吸住粘住,挣脱不得。
都怪某人家里的床太舒服了,吸着他不让他起来,喻熹心想。
他滚了好几圈了还没滚到床沿边,也没掉到地上去,这才惊觉不对劲。
这床怎么这么宽。
他记得自己瞎哭了一番,哭痛快后又开始傻笑,之后他不顾宋应雪的劝阻,很欣悦的把剩下那半碗已经变凉了成块状的蛤蜊浓汤一勺一勺的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去三楼冲洗,并就近在三楼那间小卧室里歇下了。
里边那张小床可不允许他滚上个好几圈...
喻熹一骨碌爬起来坐着,睁大眼环顾四周,才发现他在二楼席澍清的卧室里。
再一瞅,席澍清在床的另一边,看样子是还没醒。
他是自然醒,而席澍清作为一个作息规律的人竟然还没起来。
他晚上赶回来时肯定已经很晚了,又熬夜了,所以这会儿还没睡足。
喻熹回想起宋应雪跟他讲的那些话,既揪心又动容,他慢慢地朝席澍清爬去,然后在他身侧贴着他躺下。
他想伸手紧紧搂住席澍清,又怕自己动作重了会将他惊醒。
席澍清侧身躺着,背对着喻熹,喻熹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后颈处,又很奶气的用鼻尖来回蹭了蹭他的肩头。
嗅觉是他去感知了解这个世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渠道,这个男人身上那种令人舒适又安心的味道,他喜欢,也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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