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将军鲜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总是沉着而冷静,将一切就尽皆覆在自己的肩上。
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如此,李慕嵊的语气有些小心,同样有些忐忑。
只因为眼前的孩子并不只是他和叶予白的徒弟,而是他们真心关切的人,然而这个孩子记得自己从前的身份——
白云城主叶孤城。
叶孤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叶予白曾经给他的剑,那柄剑是上好寒铁打铸的,却是并没有开刃,记得当时叶予白是珍而重之地递了过来,生怕伤了他们一点。再想想而今的西门吹雪,叶孤城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浅笑意——
“师父,我很喜欢当下。”
叶孤城如是道,然后看清了李慕嵊眼底的如释重负。
此时的叶予白却是有些尴尬,因为他没有找到展昭和白玉堂。
下来这个洞以后,他才发现这个地方的悲剧,四周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更夸张的是,他觉得脚下好像不太踏实,试图向上喊了两声,因为太远估计上头也听不到。
于是叶予白悲剧了……他在原地跺了半天脚,往前摸索着开始走,顺手将重剑抱到了怀里。
这种时候,武器还是非常必要的。
如果有人看得到,恐怕会觉得这是一幅奇景。
一个穿着华丽的少爷紧紧抱着一柄重剑,摸索着石壁一点点向前。
再向前,他听到了水声。
叶予白眨眨眼,又默默挖了挖耳朵,自言自语道:“好像没听错?”
只是这不科学!
毕竟凌阳城也算是边境,这地方本来水资源就匮乏,没道理在地下有水渠都没人发觉,更何况这水声听起来就挺大,怎么可能没人听到?!
叶予白站在原地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往前走,毕竟这地方实在是有点诡异,倘若找不到展昭白玉堂,他怎么说也得挖到点线索才能上去。
一路向前,居然也就看到了灯火。
那灯火攀附在石壁两侧,看上去有些瘆人。叶予白走过去打量了一下,当时就被慑住了!因为那石壁上的灯是人油灯,里面甚至还有一块皮,一眼看上去好像是人后背上的皮肤,有点恶心,有点毛骨悚然。
饶是如此,总比没有好,叶予白四处打量了一眼,伸手拿了一根木棒,蘸着油取了根火把,这才继续往前走下去。
他一路走得尤为小心,因为一旦有了灯,就意味着西羌族人应该是不远了。
他们既然挖了一个地洞等着人落网,自然也留了后招。
只是想到西羌族竟然蛰伏了这么久挖了一个偌大的地下通道,叶予白就觉得后背寒毛直立。
没想到往前走了不远,他就听到了声音,那声音细细的,听起来是女人的声音——
“阿尼玛咋,湖里垭力。”
似乎是在念咒?
叶予白非常认真地想要记下来,无奈那话音断断续续又实在是太快,根本就没有记下来的可能。
此时的叶予白背后靠着石壁,尽量将火把压低,一步步愈发添了小心地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远,只知道那声音愈发近了,他仔细侧耳挺过去,这才发觉那声音竟是带着隐隐的抽泣。难不成是个外族被掳了?叶予白有些狐疑。
他正打算再靠近一点细细听着,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叶予白眼睛大睁,手中的重剑直接往后一卷就招呼过去!
孰料后面的人反应却是更加迅疾,四两拨千斤的一剑,紧接着就将叶予白的嘴巴捂住了,露出展昭温朗的眉眼,展昭在唇上压了一根食指笑了笑——
“嘘……”
叶予白不动了。
他由着两人将他一路向后拉,拉到了一堵石壁之后,展昭这才松开了手。
温润的青年面上有些歉然:“得罪了。”
叶予白摇头:“我在找你们。”
“我没有想到你会跟下来,不然会在那边等你,”展昭低声解释道:“前面有不少人,尽皆都被控制了心神,只是他们似乎是得了什么命令,见到生人直接砍杀。”
叶予白有些疑惑:“既然如此,我们还能走到尽头吗?”
“这些人中也有中原人,”白玉堂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他们还没有死,只不过是心智被迷惑了。”
“那有点麻烦,”叶予白叹了口气:“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下杀手,可是他们对我们却是丝毫没留余地。”
展昭很喜欢叶予白的性子,他扬眉笑了笑:“既是如此,就只能巧取。”
“他们不怕迷烟,因为抗药性很强,有什么办法能够将他们逼出去?”叶予白锁着眉头。
白玉堂淡淡道:“将他们逼出去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认为这里没办法继续住下去。”
“水淹?”叶予白笃定道。
展昭眉眼之间掠过一丝激赏:“我也这样想。”
“怕只怕他们被水淹了,还是要死守。”叶予白叹了口气。
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是无辜的,他们还有家人在凌阳城,等待着他们回去。
“对了,西羌皇族在这里吗?”叶予白问道。
展昭摇摇头:“至少暂时,我们的路被他们封住了,没办法继续向前。”
这个结果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倘若说是好事,那么他们知道了挖这个地道的目的,不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通往凌阳城,更能够将一些失去神智的药人丢到这里。
然而坏消息是,他们没有找到曹炎烈将军,同时也没办法将消息传达出去。
叶予白看了展昭和白玉堂一眼,默然道:“我想,我试试看能不能从入口出去。”
从入口出去凶险异常,那地方四处都被炸得非常平整,根本没有借力的地方。
想到这里,展昭伸手示意道:“如若是要从入口出去,我的轻功更加适合。”
展昭的燕子飞可以在空中凭空借力,这样的轻功适合登高,一口气提住若是能攀上去是好的,若是上不去,却也是凶险之极。
叶予白笃定摇头:“不可。”
展昭微微扬眉,就见叶予白笑着拍了拍展昭的肩膀,面上的笑容轻松而认真:“我不能让朋友替我涉险。”
“不用从那里出去。”白玉堂淡然开口,他的眉心微微锁着,如若是除却那刀带来的漠然,看上去竟像是一个富家公子。
他看了展昭一眼,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们可以将他们打晕。”
前面的药人大概百十人,想要将他们尽皆打晕,比起杀死他们还要难。
只可惜在这里的三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饶是最最桀骜不羁的白玉堂,也是打心底不齿杀无意识百姓的。
众人皆道白玉堂宛如修罗,可是真正的白玉堂却是眼前的这一个,他比谁都要傲,却是比谁都有原则。
展昭想了想可行性便颔首道:“可以。”
“那么……”叶予白挠了挠头:“我们打晕他们,再继续向前寻找出口?”
展昭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既然他们将曹将军掳来,那么一定有一个出口。”
“好。”叶予白颔首,客客气气地抱了抱拳:“多谢二位,叶予白无以为报,他日如有需要,自当万死不辞。”
展昭有些意外,饶是在前世,他行侠仗义那么多次,却也鲜少有一个人像是叶予白一样坦荡,叶予白将展昭和白玉堂当做朋友,却是从来都心怀感激。展昭相信,倘若有一天,他们真的需要叶予白的帮助,叶予白是当真会两肋插刀,不求任何回报。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是他们曾经向往过的,没有太多利益纠葛的真正的江湖。展昭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此时的他们都没有想到过,在未来的日子里,展昭和白玉堂还真的遇到了一次,叶予白拼死相搏方才得了一线生机。
那时候的他们都不曾想到过。
他们只是肩并肩地向前,准备着一场恶战。
然而当他们真正走到那些人面前的时候,他们却是怔住了。
叶予白眨眨眼:“那个什么,最前面的那个,是曹将军么?”
展昭看了半天,最后肯定地颔首:“我觉得是。”
曹炎烈被五花大绑地绑在前面,最可笑的是,旁边有四五个药人正在给他梳头发,那模样像是要送曹炎烈去娶亲一样,打扮地非常卖力。
前来营救的三人尽皆觉得非常无力,叶予白看了半天,最后调侃道:“假如真的要给曹将军娶亲,我们这时候去会不会被打?”
展昭噗嗤一声笑出来,非常没有同情心。
素来淡漠的白玉堂眼底也掠过一丝促狭。
好在三人立刻恢复了常态,因为他们发现事情不好了,那些药人对视一眼,开始往曹炎烈嘴里灌东西。
即使离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清那东西粘稠无比,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物事。
叶予白眉毛一立,见状就往上冲……
那是他们大明的将军,岂能容人这样欺负了去!
真是的,要娶亲就娶亲么,还要喂春.药!简直就是在侮辱我大明将军的赫赫雄风!
叶予白在心底愤怒地脑补着,手上的重剑已是赫赫生风地顺了上去,快要砸到人脑后的时候猛地一顿,向下扫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