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妄想吧。
第54章 谋士
事情来得比预想的快,次日早朝,礼部尚书崔几道便在朝堂之上向陈泽公开询问太子成年大婚一事。
崔尚书拱手抬头,“启奏皇上,太子不日便年满十六即将成年,根据祖制,年内必须完婚,还请皇上尽早赐婚,臣也可尽早做准备。”
此话一出,殷涔便见站在前端的赵纶回身,隔着人缝朝殷涔扯了扯嘴角。
台阶上陈佶转身向垂幔之后拱手恭敬道,“此事前几日父皇也与儿臣商议过,儿臣对大婚一事并无异议,只是,父皇属意的乔家之女年纪尚幼,可否待她再大一些?这一两年儿臣愿一意等候。”
垂幔之后陈泽尚未说话,殷涔也料想到,陈泽迟迟不公开,没直接赐婚的原因之一恐怕也是这小乔姑娘目前才年芳十三,确实小了点。
崔几道仍旧不松口,继续道,“历来皇子都是十六即大婚,尤其太子身为表率,更不应坏了祖制规矩,礼法乃是一国之根本啊。”
陈佶有些恼怒,礼法为一国根本?那军防民生朝政国库又是什么?危言耸听!
崔几道才刚说完,祁言之也出列拱手道,“皇上,老臣觉得崔尚书所言甚是,太子不仅即将成年,且已在宫外分府多年,于公于私都应该确立太子妃,若是乔太师的孙女年纪尚幼,朝中有诸多大员家中都有适龄待嫁之女,皇上大可从中挑选。”
内阁首辅一发话,群臣纷纷上言,激昂痛陈有之,迂腐危言有之,殷涔原本被陈佶大婚一事弄得心情低落,此番见着群臣表演却被气笑了,也顺道,将所有进言的人一一记了下来,这么快就跳了出来,祁言之的走狗果然遍布朝野。
陈泽在垂幔之后稳坐如泰山,群臣乱七八糟说了一通之后,才发觉皇上始终沉默,崔几道又试探问道,“皇上,可否给臣等示下?”
榻上的身影这才悠然动了动,“太子立妃一事自然是国事,可也是朕的家事,朕何时说过不赐婚、不立妃?朕还未发话,你们便这般百般催促,这是逼朕还是变着法说朕是昏君?祖制礼法说个没完,朕不知礼法吗?!”
此话一出,满朝群臣下跪,殷涔也跟着跪了下来,却对陈泽这番话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这皇帝更加的……脾性怪异?
他入朝以来的观察,陈泽并不畏惧言官,虽说这群口沫横飞又不要命的书生言官们往往喜欢揪着一件事往死里说,且十分热衷于互相骂来骂去,但陈泽惯常只当他们是鸟语,只有在涉及利益根本的时候,如边防战事、国库税收、内阁补员等大事之时,才会打起精神认真对待。
殷涔没见过早年的陈泽,想来也是有英姿勃发的时候,如今却只是一个病入膏肓而毫不自知的病人,一心问道求仙,所谓寻常政务皆是俗事,神奇就神奇在,有了内阁这个体制,皇帝只要不是昏庸到振聋发聩,即便无为而治,靠着一个不算太差的首辅,这国家也能保持基本运转。
某种程度,内阁首辅之位,重于皇权。
是以如此,祁言之以内阁首辅之位韬光养晦十年,党羽门生遍布朝堂,说他是隐形皇帝也不为过。
但他始终还差那么一口气,如今的皇帝虽少过问寻常政事,但尚未昏庸到把军政财权也放手,加之陈泽本性善疑,稍微清醒时便将群臣玩弄于掌中,祁言之表面恭顺勤恳,内里却早已积压了多年的不平不甘。
这皇帝做的,相当甩手掌柜时便甩手,想心血来潮当回明君便与内阁作对,实在是极难伺候。
满朝群臣跪着不再多言,陈泽又发了话,“朕物色太子妃人选已久,所选之人最重要一点便是,与这满朝堂错综复杂的政局毫无牵扯关联!乔太师早已辞官,在家颐养天年,且唯一的儿子早亡,家中并无人在朝为官,他的孙女这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跟着朝高仁道,“即日便拟旨,册封乔太师之孙女乔含烟为太子妃,待明年满十四之后即刻择日大婚。”
高仁叩谢,即刻便去拟旨。
此时祁言之率领满朝大臣齐齐叩首,再也不提必须年内大婚一事,“陛下英明!”
太子大婚一事就这么定了,满朝文武皆是见证人,不可逆转,不可违抗。
殷涔心中说不清道不明,跟着一起叩首谢恩,陈佶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会有皇后,会有后妃,会有……孩子,殷涔第一次觉得了自己的荒谬。
跟着殷涔听到了另一件他不得不上心的事,兵部尚书顾铖进言,抚南王云渐青日前已从福建启程,即将回京述职,约三五日之后便可抵京。
虽说早在沈沧的密信中已得知将军老爹即将回京,殷涔还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心跳微微加快了一拍。
陈泽又问崔几道,“世子云野和折桂郡主的婚事筹备如何?”
崔几道回道,“皇后娘娘与云夫人所择吉日为立夏之日,礼部各项安排早已布置下去了,就等将军和夫人回京,吉日一到便可完婚。”
陈泽长长“嗯”了一声,又问顾铖,“云将军多久没回京了?”
顾铖算了算,“回皇上,自从宁熙四年云将军领命去了南方,便再也没回过京城,算起来已有十九年了。”
陈泽又问,“如今东南防务如何?”
顾铖又道,“最后一次倭寇大乱是宁熙十七年,被云将军平定之后,到如今尚算平稳,每年仍有进犯,但都被击退,有云将军镇守东南,海防当属无虞。”
陈泽听闻又是沉默,片刻之后道,“看来我东南海防是少不得他了。”
顾铖犹豫了下,未冒然接话,祁言之又道,“云将军固然勇猛,但年岁也逐渐老去,朝中青年武将正堪任用。”
陈泽冷哼一声,“青年武将,祁阁老指的是你曾大力举荐的,差点丢掉朕关西七卫的颜世良和纪苒?!”
祁言之当庭失言,这两个败将,的确是丢尽了首辅之脸。
无论如何掌控朝政,祁言之都难以插手西北和东南的军务,实在是身为首辅的心头恨,好不容易挤掉了林漠烟,派上去的自己人却掉了这么大的链子,祁言之仍记得当夜陈泽听闻战败的雷霆震怒,碰上这种需要硬实力的局面,当真是……手足无力。
散朝之后,殷涔满腹心事,仍旧与秦念衾一起,与陈佶隔了些距离,赵纶再次施施然经过身旁,不作停留,却从鼻孔冷哼一声。
殷涔懒得理他,见他径直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却是……往云野的世子府方向驶去。
秦念衾见殷涔望着马车的方向,问道,“此人去的哪里?”
殷涔皱眉,“应该是世子云野的府中。”
秦念衾道,“这二人关系很好吗?”
殷涔笑了笑,“一个有心机,一个没头脑,一拍即合。”
秦念衾又道,“身为世子,代表他父亲云将军的意愿,这么轻易就与人交往过密,这不是会让云将军为难吗”
殷涔对秦念衾一笑,“所以说,他若有秦大人一半聪明,也不会轻易就让赵纶这种小人钻了空子。”
秦念衾想了想,“但是皇上既已赐婚,折桂郡主又是秋家女,不管云野跟云将军心里怎么想,其他朝臣们看来,云将军这是已经投向皇后和韩王一派了,所以……”
殷涔接道,“所以眼下的局面看起来,内阁文臣,现在连原本中立的抚南营都是韩王的倚仗,太子……”殷涔望着前方陈佶的背影,“只能更加势单力薄。”
秦念衾看向殷涔,“大人跟太子殿下如此关系,难道不担心吗?”
殷涔却不相干地说了一句,“念衾以后叫我平山即可,我们不必这么客气生疏。”
秦念衾一愣,回了句好,殷涔脸色有些神秘,悄声道,“若我说皇后和祁言之的算盘注定是一场空,云将军断没可能站在他们一方呢?”
秦念衾又是一怔,脱口而出,“为何?”
殷涔转了转眼珠子,“时机未到,以后告诉你。”
回到殷府,秦念衾和殷涔很自然地走进书房继续聊朝中局势,白日里府中只有他们二人,陈佶为着避嫌晚上才悄悄过来,殷涔又给梧叶儿下了死令,随时护着陈佶的安全,也只能在夜间跟着一起过来,罗青衫早已将京城叶明枝的铺子都收了过来,在外头另外买了宅子,日日算账做生意好不快活。
秦念衾头脑灵活,朝中复杂局面他三两下就捋得清清白白,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殷涔当日一定要将此人带回,也是存了这等心思。
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秦念衾分析道,“我们在关西知道了当年皇后和祁言之引敌入关的事,也就是祁言之和他的党羽,以及司礼监都是站在皇后一边,这局面虽未摆到朝堂明面上来,但很多事情稍加分析便能看出,司礼监还好说,这祁言之身为内阁首辅,为何要支持一个并不是太子,也毫无能力的韩王?”
殷涔想起早些时,他入朝之前梁太傅曾评价过祁言之,此人有雄心抱负,非不作为之人,他对秦念衾道,“这也是个我一直未想通的问题,于公于私,他都没有理由要支持韩王,皇上对太子虽未必亲近,却也很明显并不打算废,这个韩王陈仪,也很明显并不讨皇上的喜爱,所以祁言之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