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压极低的一顿晚饭在艰难中吃完了,谢佩韦拿出手机:“把车开过来。”
奕和有些吃惊:“先生要走吗?”他嗓子还是哑的,说话声音就不如从前那么动听。
谢佩韦没有理会他。
奕和差点想哭,凑近他椅子蹲下身,仰头求道:“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在想怎么安排住处……”多说了几个字,嗓子就疼。咽喉刺激下,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往外淌,“别生气。”
“我明天再来看你。”谢佩韦扶他起身,让他坐在餐椅上,“别哭。”
奕和不敢哭。
可肿痛的嗓子让他很明白,谢佩韦就是生气了。前所未有的生气。
——比录音笔那件事还让他毛骨悚然。
放在枕下的录音笔被谢佩韦翻出来之后,谢佩韦大发雷霆,掐着他的脖子问话,他至少知道谢佩韦为什么生气,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禁忌,知道自己该怎么道歉辩白弥补。
今天的事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就因为他没有马上答应让小齐住进来?就因为他迟疑了五秒钟?
黄念就在不远处待命,接到电话很快就把车开到了门口。
谢佩韦带着小齐出门,奕和忍着惶恐送到门口,蹲身替谢佩韦穿好鞋,把他的手机公文包递给黄念。直到谢佩韦上了车,他才忍着泪隔着窗再次赔罪:“对不起,先生。我错了。”
谢佩韦两指轻敲扶手。得到老板的指令,车辆不再停留,驶入车道绝尘而去。
奕和忍了多时的眼泪才倏地落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他用双手抹去自己的泪水,脑子里乱哄哄一片,又胡乱去抓自己的短发。
喉咙不舒服。
谢佩韦不高兴了,故意折腾他,所以他现在很难受。
然而,不舒服的又何止是喉咙?奕和进门之后,抵着门板蹲坐下,将脑袋埋进双肘。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完全想不通。以他对谢佩韦的了解,谢佩韦根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何况他已经改口了,马上就改口了。在浴室里也几次道歉,说愿意接受小齐住下。
谢佩韦还是那么生气。
……怎么才能哄得好?
蹲在门口哭了不到三分钟,奕和一边用袖子擦眼泪,一边爬起来找自己的手机。
他找到微信通讯录里的“书法钱老师”,直接挂了个视频通话。
自从面诊结束之后,其他老师都会如常来给奕和上胎教课,只有书法老师换了人,但是,奕和也没有和钱老师断了联系,钱老师还在给他微信教学——一来奕和在书法上有点天分,练得也刻苦,二来看在谢佩韦给的大笔赞助情分上,钱老师和奕和保持联系,也是在持续治疗。
虽然不是一般视频上课时间,钱教授刚好吃了晚饭在办公室,很快就接了视频。
“是小和呀……”钱教授很慈蔼。
“钱老师,我想向您咨询一个心理问题。您是心理专业的吧?”奕和劈头盖脸地问。
“这个……呵呵呵……哈哈哈……”被扒了马甲的钱教授略尴尬。
奕和也不是真二傻子,他知道自己有病,也知道钱教授来历不一般。何况,钱教授这样名满海市的专家,网上到处都是他的资料,奕和搜一下就知道了。此前一直没提,是没有必要提。
此时需要请教钱教授问题了,他更没必要把钱教授弄得太难堪,直接弱化了前事不提,见钱教授在办公室,问明白四下无人之后,他就开始咨询。
钱教授挺为难的:“小和呀,我们学心理是为了帮助他人更好的认识自我,治愈自我。你现在咨询的问题涉及到他人,如果我给你分析他的心理状态,是违反职业道德的呀。”
奕和想了一会儿,跑回房间里,打开自己的保险箱。里边没放什么天价腕表稀世钻石,只有一个红本本,奕和把它拿起来对准摄像头:“他是我丈夫。这是我们的结婚证。”
和尊重个人隐私的西方社会不同,目前国情就是夫妻大过天,一个被窝里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据奕和所描述,钱教授认为谢佩韦也确实有轻度的心理障碍,人家合法伴侣想要咨询丈夫的心理问题,得到医嘱进行治疗,不就和当初谢佩韦偷着给奕和看产前抑郁症一样么?
“好吧。那我写个病历。”钱教授正式接单。
……
两人通过微信交流了快两个小时,奕和不住点头,挂断视频之后,手机都发烫。
随后他收到了钱教授发来的银行账号,心理咨询是按小时收费的。
奕和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吃谢佩韦的,穿谢佩韦的,平时压根儿就没花钱的地方,一口气给钱教授打了二十万。
没多久,钱教授就从微信上发来一个:“?”
奕和:“包年。”
第24章
谢佩韦释放压力的方式有两个, 一, 和小男朋友约啪, 二,工作。
齐璇靖不在身边, 工作生活都在正轨,惟有约啪一事完全下线。谢佩韦在家吃了一肚子火气出来,黄念小心翼翼问他去哪儿, 这倒早不晚的难道回家里生闷气?谢佩韦直接回了公司。
可怜刚刚通勤回家的秘书助理们纷纷接通知加班,谢氏大楼四十八层总裁室灯火通明。
小齐倒是待哪儿都无所谓, 熟门熟路地刷卡下楼,去四十六层员工休息室找零食吃。
谢佩韦心情不爽就疯狂工作,晚上本该是休息的时候,把压着明天上午要干的活解决完毕之后, 又提前看第二季度下属公司递交上来的报表——身为一个霸总, 工作怎么可能做得完?要么开疆搞新项目新业务, 要么守土自查优化内部程序,更何况还要咨询幕僚团队做远景策划。
好在忙到半夜,谢总请吃宵夜。
谢总私人专属的大厨团队已经习惯了,带着食材车就往谢氏大厦跑。
这边谢佩韦吃着生炊章鱼、白灼大虾还没吭声, 秘书室窃窃私语不断。
秘书A:“呀,换厨师了啊。还想吃那个梅子粥呢。”
秘书B:“听说要加班,我到家刚点的外卖就吃了两口垫垫, 就想着那甜薄撑。不过这糯米团子也挺好吃, 上面撒的什么粉儿?吃着不像一般的糖。”
来串门的助理A:“那厨子不是跟老板好几年了吗?怎么突然换了?”
在秘书室里埋头狂吃的黄念:“没换, 跟着奕和先生呢。”
众人秒变吃瓜群众:“??!!……”
黄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给老板当司机的,安全、准时、保密三原则,要是被安华哥听见自己泄密肯定会被一顿叼。
黄念端起自己的小黄鸭碟子,屁颠屁颠出门。
不跟你们一群坏女孩子玩!
办公室隔音极好,谢佩韦听不见底下人的议论。
他手里捧着半杯黄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彻夜未眠的城市。
这个城市是不休息的。哪怕到点儿市政关了大大小小的装饰灯光,写字楼里依然有着许多辛勤加班的明亮灯光。有些是一整层,看上去很大一格,有些是一小间,零零碎碎四下点缀着。
记不清楚是几年前了。
也是在这里,同一层楼,同一个地方。谢佩韦抱着徐赐臻,心心念念说着他们的未来。
他不是爱夸大其词的人,给徐赐臻的承诺都很脚踏实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作祟,记忆自动发生了变化,总之,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徐赐臻就很心不在焉,各种撩拨他,催促他快点做完离开……
就好像他带着自己的爱人,来到自己的商业王国,站在总裁办公室俯瞰江景的落地窗前,只是为了玩个香艳刺激的裸露play,且是爱人最不喜欢的那一种游戏。
他明明只是想让徐赐臻站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一起,并肩走向未来。
谢佩韦将酒一饮而尽。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徐赐臻了。最近频繁地记起前男友,是因为他重新回到自己的视线?
谢佩韦清楚地知道,不是。
他总是想起徐赐臻,是因为他和奕和结婚了。
第一个让他拥有强烈想要结婚冲动的人,是徐赐臻。现在他确实结婚了,过上了曾经描摹过憧憬过的“婚后生活”,现实与理想却有着巨大的落差。
有人总喜欢说感情不能比较,可前任之所以变成前任,不就是因为不合适么?
那么,现任……就合适吗?
谢佩韦坐下来给自己到了半杯酒。
他清楚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最开始他给奕和定下的标准就很低,银货两讫的交易,他给奕和钱和资源,奕和给他生孩子,做孩子的父亲。其他吃饭睡觉的事儿,也算是奕和给的附加服务。当然,他也不会亏待奕和。
是他自己破坏了规则。
和最初约定的不同,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
——小齐是齐璇靖的儿子,齐璇靖是他的兄弟老友,跟奕和有什么关系?
每个人对家庭的渴望都不一样。
奕和想要维持他自己那个小家的安宁,不想让小齐住进去,也是人之常情。
明明这么多年,他一直尊重奕和的领地,知道应该给奕和一个安心自治的地方,现在却想借着“完美家庭”的名义,侵入奕和已经很狭窄的生存空间。是他破坏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