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谁啊?不是说就你一人住吗?”
“朋友,来串门子的,一会儿就走了。”
“楼下那车是你们的不?挪走挪走都挡着消防通道了,好车也不能想怎么停就怎么停,路是你们家修的啊。”房东叨叨完车,又叨叨房:“小肖,跟你知会一声啊,你看咱们那个租房合同也没几天到期了,我这不打算再跟你续租了,你这几天就到处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吧。”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偏赶上裴松青来遇上这样的难堪。
肖稔正为现实龃龉,裴松青却一把扯住他的手肘,叫他跟他去挪车。
肖稔心想:挪个屁车,您直接开上走不就得了,没看哥哥我这里已经水漫金山了?
但显然裴松青没有那个眼力见,他还是执意扯着肖稔下楼去挪车。
肖稔很生气,他觉得裴松青这个人未免太不识抬举,可他又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开口撵人走,这样会显得他还记恨着当年的“一举之仇”。可是真跟着裴松青到了楼下,肖稔又失掉了他的平常心,他比在楼上时更要生气。
裴松青的车就杵在他们楼道门口,那混蛋还真他妈开的是辆顶配的保时捷卡宴!
因为主人来了,卡宴因为“无钥匙进入”而闪了一下车灯,车下忽地钻出一条脏兮兮流浪狗,见了肖稔直摇尾巴。
肖稔逗了逗它,苦笑着说:“嘿,你这狗子,又换车了?”
裴松青回头瞅了他一眼,肖稔还蹲在那跟狗傻笑:“怎么了?不喜欢我的赛欧,那边不是还停着宝马奔驰?难道你这家伙也知道这卡宴贵啊?”
裴松青看着他,想起许多年前肖稔也是这样蹲在宿舍楼下的夜风里逗猫。他骑着车从他身边经过,他抬头望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有很亮的光。
他还说他喜欢这些小东西,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猫狗双全。
“挺可爱的,养起来吧。”
“我听得没错吧。”肖稔抬眼望着他哂笑:“你个连孩子都不想要的人,居然觉得这破狗可爱?”
裴松青望着他须臾,轻声道:“你不是喜欢嘛。”
说罢,他也不顾自己那一身名牌西装,弯下腰去把那脏狗揽到了怀中。
肖稔一看也急了:“喂,什么跟什么啊?你该不是要养我这儿吧。我可跟你说我不能养,房东都把我撵出去了,我带着它到哪都租不到房子。喂,你听到了吗?你抱着他干嘛,他脏死了,成天扒人家车底……”
“我们养它吧。”裴松青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话:“肖稔,我记得你做饭挺在行。”
肖稔愣住了,他看见裴松青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钥匙给他。
“东城区二环书峻龙庭200多平的大房子想免费入住吗?”他说着一抬手,银晃晃的钥匙在夜风划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恰好落在了肖稔的手中。
“离你上班的地方通勤只要十分钟。”裴松青扬了扬他倨傲的眉:“ 考虑下吧。”
04.堂吉诃徳骑士梦
对于裴松青的同居提议,肖稔的第一反应是破口一句:“我靠你他妈的不会是想包养我吧?”
“要包养也是包养你。”裴松青耳不忍闻他这粗鄙之语,皱了皱眉:“不是你爸。”
两个人愣愣站在夜风里,大眼瞪着小眼。
“那你也得问问我爸他同不同意。他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虽说光耀门楣没指望,但也不能陪你一起断子绝孙。”肖稔忽而嬉皮一笑,摇了摇手中的钥匙:“你今天来不会是为了跟我臭显摆吧?”
裴松青望着他半晌没出声,忽然将怀中狗子一把丢进了车里。
那狗子落在真皮座椅上打了个滚,回头冲着肖稔假模假式地哼唧了两句,便欣然接受了这被包养的命运。
肖稔不禁冷笑,关键时候一条狗都比他要拎得清。
“喂了小半年,最后倒是便宜了你。”
原本是随口无心的一句,可说完他自己又生出怒气来。
他回想起为林澜牵马坠蹬的那些年,他可是真将那小姑奶奶捧在心上含在口里,谁知那白眼狼喂了三年也没喂熟,最后倒成全了后来居上的裴松青。可气就气在裴松青这厮佳人到手后也并不珍惜,没两天就和校花一拍两散,屁股一拧北上去了。
他离校的前一天还和肖稔在男澡堂里大动干戈,他那东西气势汹汹地顶着他,在他耳边口出恶言。
他跟他说:“你他妈的是不是个傻/逼。”
从那一次肖稔就认定,平日非礼勿言的裴松青果然和他设想的一样欺世盗名,表面风清月朗、实则男盗女娼,阴险的很。
想到那些事肖稔就怒从心头起,一把将裴松青家的钥匙丢到进了他的豪车里,连带一脚狠狠踹上了车门。
“钥匙可不能乱丢,裴总,万一被人登堂入室走了后门。”他哂笑着望向他:“那我可就真一语成谶,罪过的很。”
送裴松青走后,肖稔就在网上查起了租房信息。
在A市租想一套称心如意的房子可不容易,尤其入秋后天干物燥,前几日郊区的城中村生了场火灾,活活烧死了十多个蜗居在群租房的打工仔,就为了这事连区长都下了马。拔出萝卜总会带出泥,眼下A市正在群租房大清查的风口浪尖,房源更是紧俏了。
肖稔搜寻无果,想想明天还要挤两个小时的公交地铁上班,就决定先洗洗睡。可躺在床上脑子里又冒出了裴松青,不禁咒骂两句。
那个家伙可真是他的灾星。
第二天又是疲于奔命的一天,肖稔本想着晚上回家再找找房子,却被倒霉领导临时拉去应酬。
一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肖稔用余光瞥了一眼便觉得没有好屁,起身与座上诸君道了一声歉才抽身出来。
“你给我的图纸放在哪了?”正是拉他应酬的缺德领导打过来的。
为了拿下一个安装项目,他领导出面攒了今天这个局,请的是总包单位采购部门的主任。殊不知菜尚差五味,酒未过三巡,领导便称有急事,抬手就自罚三杯,落杯时还向肖稔使了个晦涩眼神。
“我怎么找不到?你现在就回公司一趟吧。”那孙子还在装腔作势,想要让肖稔知趣离席。
那倒霉玩意本就打算好要丢下一桌杯盘狼藉,独留下一个媚眼如丝的女中豪杰去应付那群豺狼虎豹。
他这是想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也于帷幄之中。
那龌龊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唯独肖稔不知。这厮忒不识大体,竟把领导送到门口就打道回府去了。
“你快回来,我有急用。”倒霉领导不耐烦地催促。
“诶?柳主任您怎么出来了?”
电话那边立刻噤声不语,少顷又回过味来:“肖稔!你少跟我来这套,你现在就给我回来……”
“郝总,我先扶主任去洗手间。”
肖稔说罢便挂了电话,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走廊换口新鲜空气。
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是热锅上的蚂蚁,眼下房子还没找落,本应该借机离去。可不知怎么他忽就冒出一股子堂吉诃德式的骑士精神,觉得就算里面坐着的是那种“当面议价”的货色,他一个男人也不能丢下妹子就这么一走了之。
哎,本来挣钱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可他偏要想的浪漫。
这不,他烟都还没来及摸出,就听见包间里一声凄楚动人的吟低吟浅唱。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不光是被裴松青带走的“白眼狼”,就连屋里的姑娘都要比他肖稔拎得清。
他真是白瞎了自己这个好名字。
05. 小和尚今夜宿在哪
有时候酒桌上的女人要比男人有办法,更何况这杜棋也不是吃素的。
这女人冰雪聪明,又老练娇柔,是男人都抵挡不下几个回合。肖稔的倒霉领导一见便惊为天人,赶紧把人重金挖了过来。
肖稔推门进来便见她正万种风情于一群恶狼之间,那颠倒众生的模样宛若掌中惊鸿舞的赵婕妤。只见那妖精眼波凄离流转,落在肖稔身上只一瞬却传递出了深意——
—— 臭小子可别拖老娘后腿。
肖稔笑而不语,看着她开始了她的表演。
“奇哉,奇哉,人间有此艳色!夜半无故而遇明月之珠,怎生发付!”
意乱情迷的柳主任真把自己当做了《杜丽娘》中的“柳生”,望着梅树下阴阳相隔的杜丽娘,那直勾勾的眼神简直是要吃人。
杜棋勾人浅笑,像是在说今夜这出游园春/梦,但凡不是天阉之人就谁也别想醒。
肖稔于众生之外望向那妖精,两个人眼神凌空撞了一下,又各自落了定。
驱车送柳主任回去,肖稔全程都宛如空气。
主任早被杜棋弄得五迷三道,也不顾众目睽睽,握着那纤纤玉手便再不撒开。两个人聊着春花秋月何时了、良辰美景奈何天,难舍难分样子倒真似一对世间有情人。可车刚驶离柳主任家的小区,杜棋就在身后冷哼一句:“臭死了。”
肖稔没有应声,只是抬手开了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