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是只猫就如小喵一般聪明,知道你不能流血吗?”
泽兰夸自己撸猫手法高超妙极,再高贵的御猫都要臣服在他手下,哪会反咬一口。萧敛风把人抗回床上,“乖,听——嘶!”
这一不爽就咬人的习惯,当真和猫一模一样。何必撸猫玩,自己摸摸自己不就成了。萧敛风暗里腹诽,还是温声温气,求泽兰松口。他龇牙咧嘴,发出嘶嘶声,像只被激怒的凶恶小兽,“萧敛风!人人生而自由,你这是褫夺基本人权!我警告你,我要生气了!”
“那你别生气,好不好?”
“撒娇没用!”泽兰偏要生气,“和美珂多说两句话不行,出宫想四处转转,这不给去、那有危险,现在连猫都不能逗!什么都要乖、要听你话!萧敛风,你养机器人去吧你!润滑油的钱都省了!”
也不是没就这事吵过架,萧敛风知道自己有错,但他不想改。泽兰是关不住的,但他偏要关,实在是太怕一转眼他又消失了。一声不吭地任由他骂。泽兰憋着的一股怒气全撒进软棉花里,更加憋屈了,“哑巴了?说话呀!你再已读不回我可弄死你!”
他便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兰兰……”
“兰什么兰!生气中!称我为甲方!”
“那真方是谁?”
“……萧!敛!风!”
泽兰猛地一翻身,掐住萧敛风的脖子,第一次做出反派该做的事,“看我今天不弄死——”
眼前一黑,萧敛风竟突然把他按下,鼻梁磕上床板。泽兰最恨人折腾他的脸,才抬起半边怒容,一句粗话都未出口,便倏地一僵。
床栏上钉着一把剑。
萧敛风的六川已然出鞘,立在床边警惕非常,泽兰喊他也不应,是被他拽着腰带拉回床上,“这剑不是来杀我们的!”
泽兰握住红绸剑把,将剑自床栏上拔出,取出剑尖信纸。这种关头,心思还能跑歪,“这字迹歪扭的,一看就不爱读书,‘还于潜渊’?是不是这么写的?还于潜渊?还?——我靠阿风,这不会是晴姐的剑吧?!”
泽兰搭着他的肩膀,欣赏剑把花纹上的半月与星宿,看了一会儿忽而醍醐灌顶,指向萧敛风目光紧锁处,三粒石榴石在烛光下艳红异常。“这是太阳,三个太阳!晴姐莫非是地球三体组织成员?!难怪她作风诡异,一派要消灭人类暴政的架势!”
萧敛风当然不知笑点何在,沉声解释说这是她左肩三颗朱痣,取过泽兰手中信纸陷入沉思。千辛万苦偷出连相左剑,何必归还?舒瑛如今在天机处,又是谁替她归还?
“风风,剑到手了总是好事。”泽兰还在赏玩女相之剑,“等粹粹回渊和舒瑛促膝长谈,不就知道来龙去脉。”
若方先不和泽兰打闹,他或许能察觉附近有人。萧敛风叹了口气,道剑鞘应在附近,要出去一寻,叫泽兰跟紧。他实在不放心把他一人留下,不过几步路也要他在身边。泽兰又拾起没生完的气来,一道听话,一道怼他,“是我妈肚子不争气!没把我和你生成个连体婴!”
萧敛风在宫墙一角拾起剑鞘,收入左剑。
“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吸猫故,两者皆可抛!”
“果真?”
背脊撞上冰冷宫墙,树影将萧敛风的面容掩映。泽兰心说他终于生气了,正要酣畅淋漓地吵一架,怎料他却在自己发间深嗅一气,含笑喃喃:“果真,我家小猫真香。”
“谁他娘是你的猫?给我交出命来!”
“交交交、都交,嘶——小猫轻点,别把牙咬疼了。”
泽兰深觉愚弄,一边咬人一边想好你个萧敛风,这么会哄,做个屁的武侠男主,你怎么不去拍纯爱剧呢?!
“不气了?嗯?我能狡辩两句吗?”
泽兰哼了一声,“狡辩得不好,我可要继续气。”
操你的泽兰!你听听自己这什么肉麻语气?!你怎么不也去拍纯爱剧呢?!
他在萧敛风怀里软得没法,这男人长在他苏点上,经脉死穴,一掐一个准。“事到如今,再瞒不下去。兰兰,其实我身患重病,一刻看不见你,这心一刻就不得安宁,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泽兰的手被拉起,一下一下地按着他的心口,好像真的摸到了他的心跳。
“我和它说,你不能再这样跳了。它说不行,它还凶我,说一定要见兰兰。我劝它说兰兰爱跑爱闹,他天性如此,你不能改的。它就求我,说跑可以、闹也可以,能不能让它看得着?它不要别的,只要看得着。”
萧敛风你闭嘴!你再说、再说……我可……我可什么都答应你啊!
“泽君心善,应承它吧?好不好?”
“那我要去石桥集市。”
“好。”
“要去里柳坊听小曲。”
“……好。”
“要撸猫。”
“依你,都依你,只要与我一起,你去哪里都可以。”
“萧敛风,”泽兰一串闷笑,“不和你一起,也没意思啊。你老皱着一张脸,我才想要和你去玩,放轻松,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没有你做不成的事。”
泽氏鸡汤明透醇厚,回味无穷,萧敛风边喝边说好。
继而墙角御猫喵喵,泽兰挽起袖子伸出魔爪,花猫舒服得把眼眯成一条缝,正伸懒腰,忽听一道声嘶力竭的啾啾鸟叫,有小鸟扑棱着自猫底下钻出,慌乱惨叫着直冲天际。
“萧敛风,不得不说,”泽兰托住飘飘落下的褐色羽毛,“撸猫大法实在妙啊。”
第九十二章
偷剑的是舒瑛,还剑的是百灵,共通点:性别皆为女。
“其他呢?没有了!这两人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泽兰哀叫一声,“我真想立刻把粹粹揪来听剧透,太难受了,为什么是百灵?她不是连大人的脑残粉吗?为什么要把剑还给我们?”
萧敛风恐怕泽兰出事,抱剑在床边守夜,听他翻来覆去不肯睡,想要琢磨出个缘由,便提点一句:“是还给潜渊。”
“有什么分别?”
“如你所说,她极倾慕连相。若把她的佩剑还给我,只能是因得知我的真实身份。若是还给潜渊,便是因此剑本身是由连相交托潜渊保管。将剑归还,应当是为顺从连相安排。”
最大的疑问始终只有一个:舒瑛到底为何偷剑?
“因为汪名灯不能死。”
一点烛火烧得正旺,红蜡熔化如水珠滴下,结于少年明净肌肤,将金昭玉自震惊中灼烫回神,托正烛台,厉声呵斥:“胡诌!汪名灯乃明门之首,他不仅要死,而且死一百回都不够!你既护他,便是与潜渊为敌!”
“粹粹……”
“金昭玉!”
舒瑛惨淡一笑,“金公子,你道汪名灯要死,因他是明门之首,可天辰八年以后,明门可再做过为害江湖之事?”
天辰八年金昭玉不过七岁,怎知详细。他只知人人都道汪名灯挟天子以令朝臣,不问忠良不满则杀,此等奸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舒瑛听了笑得更是凄惨,“世间真有正邪之分么?”
“舒瑛!”
“你救过我一命,我答你一个问题。”锁链在茅草之上划拉而过,舒瑛转向石壁,徒留背影,“再多的,我不能说了。代我向怡宣姑姑请罪,告诉她左剑自会有人归还。还有,我确是潜渊弟子,阁主不必查访我的身世。待时机一到,世事见了分晓,我便会将一切尽数奉告。”
听罢魏怡宣复述金昭玉来信,泽兰翻了个白眼,“时机时机,先是连相,后是舒瑛,这伙人都是机会主义者么?怎么都在等时机?”
魏怡宣只等萧敛风答话,她已过半百,且身为长老,不会全无主意,只是连家人到底不同。萧敛风既在,众人不由都等他做最后决定。他沉默良久,将纷杂诸事逐缕捋过,有个模糊的猜想,“舒瑛与百灵,皆为连相之人。舒瑛说汪名灯不该死,而百灵是明门圣姑……汪名灯与连相……”
魏怡宣蹙眉摇首,饶是她十分信任三公子的才智,也不由驳斥制止他继续推想:“汪名灯此等阉贼,绝不配与连大人相提并论!”
连缦瑞的地位在她追随者的心中过于崇高,绝不容汪名灯这等宵小亵渎。且女相与宦者令若有私交,于公于私,成何体统?
萧敛风便闭口不提,却已起了极重的疑心。里柳坊小倌歌喉清妙,他以棋盘为纸,以子为笔,将近日发生的事与牵骨细节逐一重整拼凑。
黑子落下,是天辰七年的元宵。
他最后一次见到二姐,说她病入膏肓并不为过。旁人眼中连相双眸冷光灵醒,可他是习武之人,二姐气息薄弱,稍用心神便能察觉。她为变法呕心沥血,放下玉管白狼毫的手,冰冷至僵硬。
她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或许在她将年仅十岁的连风送入潜渊时,便已在设计牵骨之变,作为变法最后退路。未能得君行道,便求个玉石俱焚。如是而言,推她去死的王妍与汪名灯,该也是她的棋子,否则何以成全连府那场殃及无数池鱼的滔天大火。
王妍是南陈旧臣之女,自阳州三日逃脱,失却记忆,被列一方隐去名姓送入宫中惑主媚上。她后来记起一切,对下令南征的连相恨之入骨,决不可能为她所用,那么只有汪名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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