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川眼看着他拐进装饰石墙后面, 于是又端起红酒杯抿了一口, 调侃程光:“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能贫呢?你变了啊程光。”
沈之川喝酒上脸, 看不出来醉没醉, 就是两颊绯红得艳丽异常,手撑着下巴,撩起眼皮子看人的那一眼有种程光平日里没见过的风情。
理工直男程光被那一眼看得,只觉得惊心动魄,一时间结巴起来, 语无伦次:“我, 老师, 你怎么和他谈恋爱 -- ”
沈之川奇了:“你老师我都三十了, 还不能谈个恋爱了?”
程光背后说人坏话觉得心虚,回头看看厕所方向, 才转过来凑近沈之川,说:“老师,我之前看招聘网的评论版块有长鲸员工匿名说他们老板是个花花公子。可我看谈总不像个花花公子的样子,那就只能是这一个了。老师你可不要被骗了 -- ”
程光话音还未落,衣服后领子就被人拉了起来:“怎么我不在你还背着人还说上坏话了?说谁花花公子呢?”
方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程光被当事人抓包,尴尬得要命,拼命朝沈之川眨巴眼睛求救。
于是沈之川开口救他:“你快放开我学生。怎么上厕所这么快就回来了?洗手了吗?”
方显不情不愿地松开程光, 走到沈之川旁边坐下,端起杯子猛灌一大口酒,然后指着程光向沈之川控诉:“我一走他就说我的坏话,是不是?”
他又回头质问程光:“你小子到底看不惯我哪?”
程光挠挠头,非常坦诚:“我听说你交过好多男朋友!”
“嘿,合着你认识我啊。” 方显奇了,“你不好好学习,打听我私生活干什么?”
程光头一扬,底气十足:“又不是我特地找来看,是有人在网上那么说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方显暴躁起来,一拍杯子:“是,我是和很多人约会过,那又怎么样?你搞科研能一次成功啊?不得做实验啊?爱迪生发明灯泡失败了一千六百次的故事你没听过啊?”
程光也急了,一推盘子:“那能一样吗?!谈恋爱是做实验吗?”
沈之川眼看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赶紧出来调停:“你,吃你的饭,大人的事情少操心 -- 还有你,跟一个孩子吵什么?你都多大了?”
程光心里面委屈,星星都会叫爸爸了,他算哪门子的孩子?
方显也心里面委屈,程光头都快秃了,他算哪门子的孩子?
他还想说话,沈之川随手叉起一块烤香肠塞进方显嘴里:“嘴巴闲就多吃饭!”
方显觉得这顿饭吃得一点都不快乐,但看沈之川好像还挺高兴的样子。
他心里不由自主地打起鼓来。
回酒店后,一进门沈之川就说要去洗澡,方显赶紧把人拉住:“川川,你先等等 -- ”
沈之川抱着浴巾被堵在浴室门口,一脸莫名:“你干嘛?”
他顿了顿,自以为看穿了方显的心思,拿胳膊肘顶着他:“不行不行,这浴室这么脏,想鸳鸯浴回家再说。”
方显心里正忐忑,哪里想到鸳什么鸯浴,只拉着沈之川追问:“川川,你没生气吧?”
沈之川莫名其妙:“我生哪门子气?”
难得方显也有结巴的时候:“就你学生说我谈过好多恋爱,我我之前没和你细说过是觉得都是过去的事了…”
沈之川更莫名其妙了,开口打断他:“我也没想知道啊。”
方显巴巴地看着他:“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花花公子?”
沈之川浑身酒味饭味正难受着,只想赶紧洗澡:“我觉什么呀,你让我先洗澡行不行。”
他二话不说推开方显,钻进浴室里。
门一关,里面跟着响起水声。
方显颓丧着走回卧室,摊在沙发上。
平时谈恪老说他的前男友都是 diggers,他也只当玩笑话,没真觉得自己的感情经历有什么问题。他从十二岁就被送出国,看的学的都是国外的那一套恋爱交往体系。看对眼了就约着出去吃饭爬山坐摩天轮,可能还会上个床试试配件,如果合拍才会确定关系,不合拍就各找各妈。
早年刚踏进圈子里,围在他身边的确实有很多谈恪嘴里所谓的 diggers -- 知道他喜欢同性,就有想做波动或是想上船的漂亮男人处心积虑地送上门。
方显自认对公事私事还是拎清楚,如果对方目的性太明显,他也不会公私不分,但有时候被放长线,看走眼,他也只能分手止损。
长鲸做大的这几年,他已经比过去谨慎许多。但谨慎的结果就是发觉找对象真的难。
平时生活围着工作转,接触的人不是投资者,就是同事或竞争对手。偶尔在公司附近的酒吧坐一下,过来搭讪的多半也是心怀目的的同业。
每次被谈恪嘲笑,他也很无奈 -- 他本来只是想谈个恋爱,能早上醒来床上有个人,晚上下班家里有个人罢了。
沈之川洗完澡出来,看见方显摊在沙发上,像条被海浪冲上的死鱼。
他走过去,弯下腰和方显碰了碰额头:“你也没喝多少啊,不舒服吗?”
方显好像这才知道有人来,慢慢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沈之川第一次见方显的时候,觉得这人看起来就是个花花公子 -- 拿追求漂亮男人当事业的那种。
后来发现其实不是,但他对方显的观感也没有好太多。尤其是发觉方显和他那杀千刀的前男友还是发小的时候,感觉就更不好了。
对方显印象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摸着良心想,大概就是那次他喝多了。
他都送上门了,都感觉到对方起反映了,硬帮帮地一大包顶着他,就那样了还能被推开,然后方显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地伺候他。
沈之川那时心里就在想,怎么方显这么容易对别人好。
方显抱着沈之川的腰,润肤乳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蹿。
沈之川过得很表面精致,可以不会做饭,但洗完澡一定要擦润肤乳。
他的润肤乳是乳木果的味道,是一种很柔软的香味,浓重却不令人生腻。
方显把脸埋在人家怀里,狠狠地吸了两口,情难自已地开口:“川川你好香,我好喜欢你。”
沈之川脸有点烧,动手去推方显:“怎么现在这么爱撒娇?越活越小了?”
方显抱着他不撒手,有点委屈:“我不是花花公子,我就只是想谈谈恋爱。”
沈之川听这话就觉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听过一样。
他推不开方显,只好给这颗大头撸撸毛。
“程光那傻子就是担心我,听风就是雨的,你别往心里去。” 他的手指穿过方显的头发,用指腹在头皮上打着转地轻压,一边说,“他以后就知道了,日久见人心嘛。”
方显被按得舒服了,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抱紧沈之川的腰,被那句以后哄得浑身都舒坦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追问一句:“那你呢?”
沈之川好气又好笑,故意手上重了两分:“我什么?你说我什么?我什么你不知道吗?”
方显不说话了。
房间里开着窗。
沈之川住的楼层高,外头沙滩上的喧闹爬到十七层来就剩下一点余音,混着风声和热带植物的味道,还有傍晚雨前蒸腾的热气,一同钻进了室内。
他在这与他并不相关的热闹中,无端地生出了一点冲动。
“哎,你想去看伊瓜苏瀑布吗?” 他问方显。
会开到第三天,谢栗去了包袱,整个人彻底进入玩疯了的打鸡血状态。拽着他师兄满场跑,恨不得把每一场都听一遍。
用谢栗的话说,这就好像逛街,看上的衣服不进去试试就亏了。
他这会拉着程光在听一个恒星被超重黑洞潮汐撕裂事件的讨论。
在场参与讨论的都是年轻学者,没有大牛坐镇,大家便放开了许多,纷纷提出各自观点。
谢栗听着听着就拉着程光嘀咕起来:“x相对星体论的问题在于要把足够多的物质压缩进足够小的空间,意味着要把所有的角动量都移除。我记得咱们一开始拿这个模拟过,这不能解释那些…”
他说着说着,只觉得周围忽然静得不对劲。一抬头,才发现是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大了,于是大家都在看他和程光。
主持人是个金发碧眼的俄罗斯人,长得又瘦又白。他故意朝谢栗挤挤眼,走过来,把话筒递到他面前,说:“我认识你,昨天你的展示非常精彩,散会后很多人都在打听你的论文 -- 你有什么想法吗?”
谢栗还有一点生怯,程光却激动地在桌子下面拍拍他的手,小声给他鼓劲:“上,和他们说道说道!”
谢栗只好接过话筒站起来:“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做过模拟,在三维模拟中,如果将物质内的角动量都移除,则向外移除的过程会限制黑洞膨胀,最后导致吸积盘而无法形成超大质量的黑洞。”
他顿了顿,偷偷扫了一眼,似乎没人打算出来反驳,于是他接着说:“所以从模拟结果来讲,我更支持第三种猜测,即星系是在超大黑洞形成后才出现的。超大黑洞的质量或许和星系的形态质量有直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