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显一听完笑了:“我们两小时候都没吵过架,现在三十了能吵什么。”
沈之川抿着嘴不说话了。他感觉好像因为他的原因,让方显和自己多年的朋友疏远了。但这明明又不是他的错他能说什么呢。
方显似乎看出沈之川在想什么,伸出手去牵住他:“其实我是有点担心他。”
他牵着沈之川从电梯里出来:“上回见面我说话有点冲。后来我想想,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说话。我作为朋友,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他。而跟你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摸出门卡来,刷卡进门开灯,一气呵成,然后猛地搂住沈之川的腰,把人往床上带。
沈之川被猝不及防地拽了一把,仰面倒在床上,紧接着就被方显压住。
方显凑在他脖子边,深深吸气:“其实我挺矛盾的 -- 一方面我心里明白他可能还爱着你,但作为朋友我又希望他幸福。” 他长长地哀叹,“啊 -- 人生好难啊。”
沈之川推他一把,没推开,只好由着他,摇摇头说:“我们十年没有见过面,又不是写,哪还有什么爱。” 他想了想,下了结论,“大概就是愧疚吧。”
方显没说话,只是把沈之川抱紧了。他觉得自己到这一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 沈之川是真的走出来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沈之川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里约。
后两天是自由议程,本来沈之川还打算随便听听,但既然方显来了,他就改作别的计划了。
程光本来就只定了四天往返的机票,沈之川下午的飞机去伊瓜苏,他下午的飞机回国 -- 这人是个老婆女儿迷,根本舍不得出远门。
倒是谢栗是买了满打满算的五天往返,到时候跟着另一个老师一起回国。
东西收拾到一半,同事来敲门。
“我学生好像是把护照丢了。” 同事一脸急色,“我们想报警让警察帮忙找找…”
方显从沈之川背后探出头来:“不用白费劲了,有这个功夫不如直接联系大使馆吧。”
沈之川努力克制住了当面翻白眼的冲动,他前两天说了什么来着?
方显帮这对师生联系了一个华人出租车,直接带他们去大使馆。
沈之川走之前,又把谢栗叫到自己房间来,从吃喝出门到人生安全,仔仔细细地叮嘱了一遍。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发愁:“我怎么这么不放心呢,你要也把护照丢了怎么办?干脆你现在改签,跟我们一块走吧。把你放在这我太操心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谈恪交代?”
谢栗才不想去给自己的老师当电灯泡,疯狂摇头,拼命保证,就差指天发誓:“老师我保证我一定好好的,绝对不出幺蛾子。”
方显也过来劝他:“谢栗都这么大了,他肯定能照顾好自己。再说他有一个爸就够了,两个爸也太多了。”
沈之川瞪他。
谈恪知道沈之川撇下了学生自己出去嗨皮,立刻就坐不住了。
“Carson 还在里约,” 谈恪在视频里说,“我叫他多照顾你一点。”
谢栗满脸都写着拒绝:“我不要啊 -- 陈老师他们还在这里呢,老师也拜托他们照顾我了。再说我真的能照顾好自己。”
谢栗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 Carson 是谈恪的师兄,所以他总是有点怕这个人。
谈恪不再勉强他,只是语气一沉,说起另一件事:“你回来的时候,肖助理会叫司机去接你。到时候我不在兰城,你自己再家住两天好吗?”
谢栗乖巧点头:“你还要出差吗?”
“不是。” 谈恪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我去一趟坎儿城,给我妈迁坟。”
作者有要说: - -
过年了,方显来发红包。
程光:谢谢师娘。
谢栗:???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程光:不啊,他自己说的。
谢栗回家。
谢栗:谈恪,你知道吗,你的兄弟变成姐妹了。
谈恪:?????
- -
*意大利 BMT,赛百味的一种馅料,是三种香肠混合成的(有点咸)
*店员问切开吗,方显说切开。因为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有点相似,学过其中一种语言的人能勉强理解另一种。
*全称是Chipotle southwest:一种酱,有点辣,有点甜,还有点芥末的赤鸡。
* Key stage 4:英国中学的一种学制,大概同比与中国的高一,但入学年龄允许从十二岁到十六岁不等。
第92章 起点 六
谈恪要在坎儿城呆三天。他不回家, 直接从巴黎飞回到帝都,再转机到叶城, 然后在叶城坐车去坎儿城。
帝都飞叶城要四个小时, 再到坎儿城, 又是四个小时。
到达坎儿城的时候已经九点, 兰城和帝都早就入夜, 坎儿城的天边却还残留一缕绚丽的晚霞, 橙红与青紫交织, 像画家的调色盘被泼翻, 染了半边天。
坎儿城是夹在戈壁与雪山间的一座军垦城, 从城里出去,东西是山,南北是荒滩。没有旅游景点, 没有值得驴友口口相传的当地特色美食, 唯一能拿出来稍微说一嘴的,大概就是城外戈壁上几万架风力发电风车, 如一望无际的钢铁森林般日夜不休地转动。
还有一座观测站,和挨着观测站建起来的天文馆 -- 可能是这个地州内唯一像样的天文馆。
车停在坎儿城里最大的一家酒店门口。
酒店门前的停车场空荡荡。旋转门里的塑料摆花歪到了一边,也无人在意。
这已经是坎儿城最好的一家了。
肖助理先下车,拿着谈恪的证件去大堂办入住。
酒店的门童就躲在门口的廊柱下玩手机,丝毫没有要来替客人泊车的打算。
“这儿条件不行,比不上大城市,您只能凑合着住了。”
司机是叶城人,对小城里的颓唐司空见惯,
他陪着谈恪往里走,随口攀谈:“经济不行,旅游嘛也没有个名目。前两年地方上贷款弄了个风电项目,但是维护成本高,上网电价贵就卖不出去,还老坏。现在全是摆设了。”
第二天谈忻也到了。他们兄妹一块从坎儿城出发,前往当年的观测站旧址。
车从市中心的酒店里出发。街道两旁的建筑都呈现出一种疲态,仿佛在沙尘中放弃了抵抗,任其侵蚀。
没有写字楼,商业街名不副实。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有也多是蹒跚的老人和拖着鼻涕的孩子。
出城时再路过风车丛林时,确实有不少发电机处于静止状态。
城外还有稀稀拉拉的村落。但与其说是村落,却不如说只是一堆简陋的土房子盖在一起组成的聚集区。
这里风大,雨少,盐碱地贫瘠。表层薄薄的浅土下全是坚硬的砾石,除了连山羊都不愿意吃的骆驼刺,活不下任何有经济价值的作物。
谈恪坐在车里,一路看过去。这里就是谢栗的故乡,是他妈妈的埋身地。
与几年前他第一次来时,别无二致。
他对着如千万条手臂般耸立的发电风车,生出油然的敬佩来,为谢栗能走出这里,为他母亲愿意留来到这里。
还有谈启生。
虽然谈启生对家庭毫无贡献,在谈恪心里完完全全是个隐形人。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把自己半辈子的光阴甚至是健康都贡献在了戈壁地下核试验室,并且的的确确做出了贡献。
这种认知上的矛盾把谈恪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他身为儿子对科学家父亲理所应当的崇敬和骄傲,另一半却是他身为儿子对父亲长期缺位家庭生活还总试图强硬干涉的怨恨。
如果他能果断地爱或是恨,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罢。
离开有风车森林的区域后,土黄的天地间,四野都没有分别了。只有一条笔直的路让人不至于失去方向感。
车就这样跑了两个小时,终于进入山路。
一侧是嶙峋的石壁,另一侧是比车还高的防护栏。
“这里的路去年才修起来,你们要是去年这会来,上都上不来。” 司机嘴巴闲得难受,忍不住找话说,“那年地震的时候这个地方从上面掉石头,底下的路砸得一塌糊涂。本来这块也没什么人来,以前上头只有两个观测站。”
这司机是肖助理找的当地人,什么都好,就是废话有些多。肖助理没有透露身份和目的,他还以为谈恪一行人是来出差的。
观测站在山顶,但车只能开到半山腰,剩下一截路要靠人自己走上去。
肖助理叫司机留在车里,拿着铁锨和谈恪谈忻一块往上走。
这几天赶上秋老虎,又是中午最热的时候,日头毒辣辣地晒着,烤得人几乎像蒸笼里的包子。
地震后山就荒了,观测站搬走后寥寥的几棵树都死了。
三个人走到山顶时,都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观测站的旧址仍在,一高一低两栋楼,早已人去楼空。墙上还有爬藤般的裂纹,记录着那场地震。
附近的空地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深坑,那都是拆走设备后没有回填留下的。
地震后不久新站建成后,这边就连人带设备陆续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