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恪先低头看了眼他的手,然后才说:“527有什么不对了,你听出来了吗?”
谢栗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来问他?
但他不好扫谈恪的面子,只好低下头避开对面那分析师的眼神,慢吞吞地开口:“那个,新药研发试验成功属于偶发非持续事件,这种事件引发的价格上涨不太会持续稳定存在,所以按年来算有点…我不太懂金融,就上过一点选修课,可能说的也不对。”
被一个“只上过一点金融选修课”的,彻头彻尾的外行人点出逻辑上的巨大谬误,那分析师已经脸涨得通红。他嘟囔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推门出去了。
方显对着关上的门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边笑边指着谈恪,说:“要说狠还是你最狠,杀人诛心,打人打脸,绝了!”
谈恪挑眉:“你为什么会松口收这种人进来?我看,他在长鲸期间的工资就由你出吧。”
方显立刻笑不出来了:“哎哎,讲不讲理,卸磨杀驴可还行啊。你不在国内的时候,可都是我替你去应付上头那些老东西。要不是这样,我能沾上这尊瘟神吗?他爸主动开口,说要把自己儿子送过来学习,我还能拒绝啊?‘不行,我怀疑您儿子王者荣耀打太多了,脑子里已经长出了一个王者峡谷?’ 这话能说吗?说了你还想拿交易执照吗?”
谢栗实在没忍住,扭过头偷偷笑了一声。
方显一见,就来劲儿了:“这个小同学,学什么的?我看你脑子不错啊,考不考虑毕业以后来长鲸发展?以后跟我们谈总门对门上班,手拉手下班,多美啊这日子。”
谈恪忍无可忍,开口下逐客令:“事说完就赶紧走,别在这贫了。”
“走走走,这就走。” 方显把手里的文件夹往谈恪身上一拍,挤眉弄眼,“你记得看啊,可不要沉迷美色荒废国政。”
会客室里终于清净了。
谈恪一边摘领带,一边往沙发那边走,坐下后才说:“刚才那个分析师身份特殊,我们不好直接开口骂人,只好借你来用一用。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谢栗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是我该谢谢您请人帮我看手。”
他蹭到沙发边,又说:“打扰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说完抓起自己的书包,还朝着谈恪深深鞠了个躬。
谈恪这回毫无掩饰地笑出了声:“你等会,先坐下,我还有话说。”
作者有要说: 叮 --【系统通知】
主要角色已全部就位,现在开始恋爱大逃杀
第10章 奥尔特星云 二
谢栗很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
谈恪拿起被扔在旁边沙发上的可乐,走到谢栗旁边,拧开递过去:“方教授叫你小谢,你叫谢什么?”
谢栗接过可乐,也不喝,就端正地拿在手里,跟捧着什么圣旨似的,犹豫片刻,小声但坚决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
谈恪觉得这小男生实在太好玩,忍不住就想逗他:“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方教授,她总会告诉我的。”
谢栗立刻摇头,仍然十分坚决:“那我也不想告诉你。”
谈恪追问:“为什么?”
谢栗端着那瓶可乐,坐得笔直,蹙着眉头思考该讲些什么才能从这里脱身。
谈恪离他太近,带着周遭的空气里都是柠檬草须后水的味道,让他连思考都有些费力。
“因为宋易,是吧?” 谈恪忽地又说。
谢栗受惊了般,立刻抬起头去看谈恪,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圆。
他把否认的话含在嘴里,怎么都张不开口。
因为谈恪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好像望穿了他的内心。
他不做声,直勾勾地看着谈恪。
谈恪也不躲,非常大方,摊开手任由他看。
室内一时静得无声,只有冷气从送风口里呼呼地吹出来。
谢栗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来回涮了两遍,涮得理智跟着废水一起流进了下水道里。
他明知道自己该远离眼前这个人。毕竟他和宋易,宋易和他,这关系太惹人生厌。
但他心里又不知道从哪一刻起生出了一丁点隐秘的惋惜。
可能是看见这人在冷餐会上众星拱月的时候,又或是这人站在刻有他名字的望远镜前插兜凝望天空,随口讲起自己的旧事时。
这个人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他在普林斯顿求学,也做过学者,去过那些著名的实验室,或许还曾经师承某个著名的科学家,接着投身花街,玩弄数字与模型于股掌间,又毫不在意地随手撒出去几千万。
他看过的人来来去去,都是一副面目模糊的样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令谢栗觉得惊艳,沈之川是头一个,如今谈恪是一个。
他心里觉得非常惋惜,怎么这个人是个零呢,怎么会和宋易有关联。
他在柠檬草味道的须后水中变得有些熏熏然,不由自主地问出那个问题:“你不喜欢宋易吗?”
谈恪调整了下坐姿,十指交握在膝头,甚至还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才郑重地开口:“你刚才说你多大,二十一岁?谈过几次恋爱,一次?两次?”
谢栗抿着嘴不说话。
谈恪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宋易是你的初恋?”
谢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谈恪点点头:“喜不喜欢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不合适。” 他看看谢栗,反问,“你觉得宋易合适你吗?”
谢栗摇头,模仿对方的回答:“合不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过。”
他努力强调最后一个字。
谈恪勾起一边唇角,压下心里隐约的悸动,略有些遗憾地想,这可真不愧是沈之川的学生。
他看看表,已经八点。他晚上要在大交易室看夜盘,九点开盘,四点收盘。现在这个时间他本该在补充睡眠。
于是他站起来,随手拿起搁在茶几上的可乐瓶盖子递过去,同时站起身:“回去好好涂药。”
这意思就是送客。
谢栗低着头把可乐拧好,重新放回桌子上,拿起书包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握着门把手回头,对沙发上的人一字一顿地说:“我叫谢栗,西木栗。”
谢栗回学校后,去食堂吃了个饭,回宿舍的路上路过办公楼,楼上还三三两两地亮着灯。
他站在楼下一数,其中一盏灯是他们办公室的。
他猜应该是程光还在办公室,犹豫了几秒,抬脚上楼。
沈之川除去性格太难伺候要求太高,也是个很好的导师。他自己的文章多如牛毛,不像有的导师一样,天天盯着手下学生的仨瓜俩枣。他更不克扣给学生的钱,也不鼓励过分加班加点。
谢栗读博以来,沈之川甚至没有催他定下方向来,只让他在自己手里的项目中挨个轮转。
谢栗进办公室的时候,程光还在修 bug。
程光手里的这个项目关乎他的毕业论文,一直看不到希望,急得他嘴里燎泡。
沈之川之前扔的大饼,未尝没有鼓励程光的意思在里面。
外人以为搞天体物理,是在对着望远镜看星星,好像非常浪漫。
其实不然。
就程光目前的方向来说,暗物质演化这一块,理论走得太快,实际观测完全跟不上,观测手段也好,设备也好,至少落后几十年。所以研究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电脑,没完没了地写代码,没完没了地推公式,和没完没了地读文献。
其中的枯燥,除非热爱,否则很难坚持下来。
程光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是谢栗,赶紧叫他过来看。
谢栗下午走的时候算法模块正跑到一半,结果谢栗前脚一走,后脚就程序就开始。
程光蹲在椅子上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找出问题。
谢栗一听,扔下书包过来帮忙,程光趁机喘息,仰在椅子上苟延残喘。
“栗啊,你想没想过以后?” 程光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一句。
谢栗正忙着调标准库出来一行行重新排查,闻言头也不回,随口应道:“以后啊,可能还是往天体演化那边发展吧。虽然现在老师手里那个脉动变星的项目也挺有意思的。对了,我上次看了眼他们和加拿大的…”
“不是,” 程光打断他,“我是说毕业以后,职业生涯,打算怎么办?”
程光的口气听起来很焦躁。谢栗不由得停了手里的活,回头去看他师兄。
程光正仰在椅子里,望着天花板,双眼失神:“咱们学校的博士后流动站按规定我是不能去的,所以我就想问问老板能不能给我个推荐,如果能去帝都最好,去不了帝都,能在滇南或者叶城天文台那边呆两年做博后也不是不行。”
谢栗没想到程光博二就已经在考虑做博后的事情了。
“但是老板说,这两年国内到处都是饱和的。如果我想继续做学术做下去,最好考虑出国。” 程光捋了把头发,看起来很烦躁。
谢栗听出了矛盾的焦点:“那你要是出国,嫂子去吗?”
程光摇头:“我要是自己出国,就得把她扔在国内,她一个人上班又带孩子,可是星星才一岁,两边父母都没办法帮忙。她一个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