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张床上的人也醒了,眼睛通红,面色比昨天看着还差,不过是从床上坐起来,人就仔细喘了半天,还顺便跟着咳嗽了起来。
虽然谈恋爱是不大可能了,但毕竟也是朋友之上的人,不能任由人病着,陆斯年凑过去探了探人的体温,发现比昨天烧的还厉害。
他拉起被子将人重新安顿了进去,钻进洗手间刷了个牙就急匆匆跑出去给人买吃的,学校门口的早点摊出的早,一般天刚亮就陆陆续续摆上了,陆斯年走的急没想那么多,结果一下来就傻眼了。
雪仍旧下着,天气比之前还要冷,扫马路的大爷大妈扫来扫去,地上总还留着那么薄薄一层,以往出来的摊子今天也少了很多,陆斯年四处看了看,还是决定去马路对面的门店里买。
他打包了一份馄饨一份粥,又要了一笼包子两个鸡蛋,陆斯年没怎么照顾过病人,只知道吃的清淡些比较好,却也不知道到底该吃点儿什么,倒是卖吃的的小姐姐很热情,知道他是有朋友生病了,特意给他推荐了许多,还嘱咐他一定要多喝水,吃了药捂着被子睡一觉好的快点。
陆斯年拎着一大堆东西回了酒店,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人在咳,病成这样当然有陆斯年的原因,他本想今天让他回去呢,现在看来,应该是走不了了。
陆斯年把东西放下,床上的人依然乖乖保持着陆斯年走时的姿势,只是脸色看着越发苍白了些。
他绕过一边烧上水,又把饭一个一个从袋子里拿出来摆在陆锦书旁边的桌子上,陆斯年看了半天,还是先拿了那份青菜粥。
“先吃点粥吧,润润嗓子舒服一点儿。”
床上的人掀起眼皮看了人一眼,继而很轻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他是真的不想吃,浑身无力,头憋得像要爆炸了一样,偏偏胃还不舒服,闻着味道就开始犯恶心,根本吃不下去。
陆斯年很有耐心,他轻轻摸了摸陆锦书的头,像是顺毛一般安抚道:“吃两口胃能舒服一点,也好吃药,或者你不想吃这个,你想吃哪个你挑?”
依靠在床头的人有气无力的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转了转,像是委屈一般,说道:“我想吃你,可以吗?”
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陆斯年当真被他逗笑了,他将粥放在桌子上,正好赶上那边的水烧开了,一边起身一边说:“你要是还有力气吃,那你就吃吧。”
一句玩笑话,不过为了纾解尴尬的气氛,也为了让对方舒心点儿,不至于一直心事重重的压着病,里面几分真几分假,陆斯年自己也说不清。
“真的?”陆锦书忽然起身问。
陆斯年小心将水倒在被子里,瞅了他一眼笑了,他没说话,因为这不可能是真的。
然而陆锦书当真了,他忽然拉开被子爬下床,在陆斯年放下热水壶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陆锦书身上很热,几乎带着些逼人的意味,他抱得很紧,仿佛如果不抱得这么紧,对方下一秒就会跑掉。
对方的唇角擦上颈侧的皮肤,陆斯年在心底叹气,想既然对方病着,抱就抱一下吧,然而还没想完,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陆锦书用力的咬了他一口,咬完还反复用牙齿研磨了几下,继而一舔放开了陆斯年。
陆斯年不知怎的,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躲,只是在人放开之后用手捂住了脖子。
眼前的陆锦书面色忽然好看了许多,眼里也透出光彩,他抓着陆斯年的胳膊,怔怔的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说:“学长是甜的。”
陆斯年的心短暂的摇晃了一下,神思陷在陆锦书那句甜的里,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去床上躺着,吃点东西喝药。”陆斯年从人怀里挣脱出来,心里的希望重新被自己压回去,他反复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要贪图眼前的好。
然而身后的陆锦书并没有动,只是突兀的抛出一句:“我会证明的。”
背对着他的身影微不可察的愣了一下,“证明什么?”
依旧是沙哑无比的嗓音,陆锦书说,“我会一直喜欢你。”
颤音,脑海里传来一种类似古筝被拨动时长久的余韵回声,陆斯年站在原地,心想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他转过身去,看着身后摇摇欲坠的苍白的陆锦书,做梦似的,有多久没有人如此真挚的说喜欢他了,他很想回一句“我也喜欢你”,然而说话容易,说出去,能实现的又有多少呢?
终究,陆斯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笑,像是默许了他的证明。
陆锦书是当天晚上走的,他睡了一下午,晚上时,身体总算好了些,陆斯年将自己最厚的衣服拿给他,又给人裹了围巾,带了帽子,将人包的粽子一般送走了。
走出高铁站的时候,陆斯年很平静,像是一切尘埃落定,那些始于秋日十月的情愫,终于在这连绵的大雪里走向终点。
三个月,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冬天,最好的礼物,他很满足。
一月初,陆斯年和公司签订三方,正式开始进入实习期,期间他和陆锦书偶尔联系,也多数是对方问他回,他是个善良的人,可有时候又决绝的让人看不透彻。
他时长会去翻一翻陆锦书的朋友圈,那人几乎每天都在更新,像是拍vlog一般,粗糙的记录着生活,陆斯年有时候累了,就会打开看一看,好些他都存在手机里,想着如果什么时候对方删了,他还有备份,不至于没有解压的东西。
舍友说陆锦书去找过自己,陆斯年也依稀记得这么一回事,对方给他发了微信,说了哪一趟车几点到,自己没回,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早就不在学校了。
人是一种很脆弱的动物,得不到回音,自然就会走的。
他打过电话,不过也都通通被陆斯年拒接了,后来的陆锦书回去与否,去了哪里,陆斯年不得而知,他刻意的略过了那天的朋友圈,像是这样,就能逃避对方的喜欢一样。
幸好,陆锦书没有跑到北京来找他。
一月十五号,北京的学校陆续进入放假阶段,连平日常坐的地铁都拥挤了不少,陆斯年今天下班很晚,晕晕乎乎挤进地铁,自然没有座位了,他靠在车厢尾端,闭着眼,顺着车晃动的方向陷入短暂的休眠。
车厢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他隐约感觉眼前的灯光被遮挡住了,却也没甚在意,脑子里继续思索今天的表格,车停了,又涌上来许多人,陆斯年往直了站了一站,一抬头,恰好对上了眼前人的视线。
或者不是对上,而是那人一直在看他。
陆斯年错愕的瞪大双眼,还没说话,身前的陆锦书就被人使劲挤到了陆斯年身前,两人几乎紧挨着,人还在往上涌,陆锦书侧头看了一眼,伸出手臂强硬的为陆斯年圈出一块地方,陆斯年到现在还是懵的,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时连句打招呼的话都想不起来。
终于,在车开起来不久,他干巴巴挤出一句:“好久不见。”
对方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头发似乎剪短了些,两鬓隐隐能看见青灰的头皮,他朝着陆斯年笑,说:“好久不见。”
陆斯年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地铁七站地,出了站过条马路就是他租的公寓小区,典型的地铁房。
陆斯年客气的邀请了一句,没想到对方毫不客气的就答应了。
陆斯年:“......”
租住的公寓是常见的单人公寓,房间四十平多一点,东西一应俱全,公司有住房补贴,加上工资和其他补助,压力也不算大,陆斯年将人引进来,换了鞋子之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棉拖鞋。
“你穿这个吧,新的,屋子里有点乱,没时间收拾,别介意。”
他嘴上没说,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口,这句话真的是对的,至少现在陆斯年再见陆锦书,早就没了当初那样浓烈的排斥。
“你吃饭了吗?先坐吧,好像有咖啡,喝吗?”陆斯年给陆锦书收拾了块儿坐的地方,拍了拍示意他坐。
陆锦书似乎没有从前多话了,他目光深沉的打量着陆斯年,末了轻轻点了点头。
他四处看,卧室的门没关,床铺还乱着,大约是早上起来就走了没来得及收拾,从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北京灯火辉煌的夜景,不至于寂寞;分类的垃圾桶是小熊样子的,一排整整齐齐的摆在沙发旁边,桌子上是他的书和电脑,屏幕没合,书也扣着,许是昨夜工作到很晚;墙壁是原装的白,没有装饰画,想来大约也没多少自己的生活。
“刚来的时候超市买的咖啡,还挺好喝的。”陆斯年将咖啡放在茶几上,拉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
陆锦书端起那杯热咖啡,陆斯年在里面掺了奶,闻着很香,他在对方的注视下喝了一口,笑着点头,说:“很好喝,谢谢。”
“没事儿,你放假了?什么时候回来的?”陆斯年顺手收了前日里吃完的零食袋儿,越看越觉得屋里实在乱的很。
“今天,今天下午刚回来。”
陆斯年的手一顿,尴尬的笑了,“那真巧啊。”
“不巧,”陆锦书看向他,“我是专门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