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至来在御书房门口,正瞧见了是烟都的西宫弔影当值,因见了皇后,正欲上前施礼相见,却给他一摆手轻声笑道:“悄悄的别做声,我去瞧瞧他,你们师兄弟久没见了,且去茶房说一会子话吧。”因打发了他兄弟二人去了。
却说楼至推开了御书房的门,探头进去一望两望,却不见蕴果谛魂的踪迹,因蹑手蹑脚来在内间门棂处,也不见一个服侍的人,因没奈何,心中素知丈夫心性孤僻身边从不要人随侍,却不知怎的只喜欢与自己赖在一起,因打起帘子进来,却见内中陈设与自己上次来时大不相同,南窗上一色的琉璃换下了窗棂纸,倒衬得房内光线通透和暖,地下是埋过火龙了的,上头又铺着波斯毯,双足踩在上面浑身都暖透了,但见南窗下炕上正陈设着自己平日使惯了的红木榻案和琉璃屏风,因噗嗤一笑,正欲过去瞧瞧,冷不防给人从身后一把抱住,楼至倒唬了一跳,回身一瞧,原是蕴果谛魂躲在门后逗他,因没奈何道:“过了万寿节也有些光景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明儿儿子生出来可不能叫你教呢,都带坏了的。”
蕴果闻言爽朗笑道:“看你淘气私闯别人的地方,倒这般趾高气扬的好不威风,今儿不给你个教训,你也不认得你的好哥哥。”说着便上前来抱住妻子的腰身就要按在炕沿儿上,楼至一面推拒着他一面笑道:“快别闹,月份大了,使不得的。”蕴果闻言方住了手,一面携他上炕,两人在榻案两端对坐了,蕴果又不放心唯恐窗前凉,因涎着脸蹭了过去,拉过软枕靠在身后,将妻子搂在怀里笑道:“想是窗前凉些个,咱们挤一挤,又亲香又暖和的不好么?”
楼至闻言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房子再凉些,世上的人早就冻死了呢,还不快坐过去,勒掯得我怪痒的。”蕴果谛魂闻言调笑道:“梓童哪里痒?说出来我为卿卿杀痒。”楼至闻言啐了一声,也只得给他抱着,一面打量着内间陈设道:“刚过门儿的时候来过一次,这里就像雪洞一般,看着就冷清,所以我不愿意来的,怎么今儿偷了我的东西,倒陈设的这般和暖起来了?”
蕴果谛魂闻言笑道:“前儿听你抱怨了一句内务府请你裁决的事情太多了不受用,我怕你自己在闺中当家冷清寂寞,你又素来与身边的女官亲厚,那些人见你脸软,你不催着自己乐得不殷勤,倒白冻坏了你,我统共就你这么一个浑家,倘或冻出病来可怎么好呢,所以亲自带人将你素日吃穿用度拣选了几样搬过来,早晚咱们在一处吧。”说着凑近楼至的桃腮上咬了一口,又俯身亲了亲他的粉颈。
楼至怕痒,娇笑了几声将丈夫推开,因环视了四周,倒也称心如意,只是身份不太相宜,因蹙眉道:“虽然布置得妥当,到底这里是前朝,你素日偶有军机大事,也要在外间见几个大臣吧,我如今挪进来倒不方便呢。”
蕴果谛魂闻言笑道:“这不值什么,你知道我素日性子原有些不近人情之处,身边有了旁人便不耐烦的。但凡前朝的事,都是上朝的时候现开发,若是大臣办不完,等我回了后宫你房里,便是亡了国也不与我相干。”楼至闻言伸出葱管在他额头上一戳道:“好个没出息的小子,若是失了这片安身立命的家业,我看你怎么开交,养活妻儿的。”
蕴果谛魂闻言笑道:“这却怕什么,目下三分天下,中原独占七分,便是战云厉族联手又能奈我何。再者,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得了这天下原是为你的,如今无论是那战云王,还是九千胜坐了江山易主,自然不会亏待你,我又何必恋栈这个虚名。只要你我能做对恩爱长久夫妻,在哪儿不是一样过日子。”
楼至近日原本就是为了下嫁王迹的事心中深觉对不起初婚的丈夫,如今见他为了自己竟想得恁般通透,恰与王迹心思不谋而合,因心中多少感叹自己得遇两位良人,都是这般磊落的男儿,因心中凄楚蜜意含混而生,却是眼圈儿一红险险珠玑滚落。
蕴果谛魂见妻子有些伤感之意,连忙搂住他哄到:“好好的又是怎么了,快别哭,想什么好吃的只管对我说,哥哥自然有法子给你弄了来。”楼至闻言给他逗得失了伤感之意嗔道:“说的人家好像是馋嘴哭了一般,你还道是在佛乡之中么。”蕴果谛魂闻言笑道:“这不正与佛乡一个样儿么,往日做功课,你我也是共用一个榻案的,我还帮你抄写过多少经文,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都忘了。”
楼至闻言,因偷眼观瞧左右没人,伸手揽住蕴果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好哥哥,我明儿谢你。”蕴果谛魂闻言却是动了性,一把将楼至按在炕沿儿上笑道:“还没掌灯呢就等不得了。”楼至一面扭动着身子一面花容失色道:“使不得,外头有人,快别闹,今儿你批不完折子,我看不完图样,咱们可就都别想着晚膳了。”
因说着推了蕴果两把,教他起身,一面自己也双手撑床坐起身子,因在榻案抽屉里取出内务府送来的图样花纹,细细比对起来,想着中宫偏殿的帐子如何花色好看,寓意又吉祥的,倒看得出神,竟不再搭理丈夫。
蕴果谛魂朝他飞了几个眼风,无奈妻子打定主意,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也只得罢了。因穿了朝靴下了炕,来在外间,见西宫弔影还在门口侍立,一旁却站着中宫令宫无后,因推门而出。
师兄弟两人正在低声谈讲一些烟都事宜,见了蕴果谛魂出来,连忙垂手侍立,蕴果点了点头向西宫弔影道:“去御膳房传一碗参茶来,你自己在小灶上煮,别叫旁人乱碰。”西宫弔影答应着去了,因回身对宫无后道:“你主子素日吃的茶去取了来。”宫无后闻言躬身道:“奴才备着的。”因说着唤来角落里侍立的小黄门,见他端着一个暖炉,因伸手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盏盅子来回禀道:“这里头是娘娘惯吃的茶,第三遍已经出色的,盖碗也是干净家伙,让奴才去内间服侍娘娘用么?”
蕴果谛魂闻言,倒打量了宫无后两眼道:“怪不得你师父常跟朕提起,说你办事周到,不像十六七岁的孩子。”宫无后闻言谦逊道:“是娘娘指示教训的好。”蕴果谛魂闻言一笑,却也不置可否,一时间西宫弔影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内中放着汤婆子,温着蕴果的茶也来了,蕴果因接了宫无后手上的茶,一并放在汤婆子上,亲自接了托盘道:“你们两个如今身份到了内相,难为服侍一回,赏。”两人闻言连忙躬身谢恩,蕴果因回了内间。
蕴果谛魂一手端了托盘打起帘子,却见楼至正梗着脖子在琉璃窗那儿瞧自己主仆几人说话,见他进来,倒是脸上一红,因明知故问道:“你出去做什么,半天蝎蝎螫螫的,等得人口渴了。”蕴果谛魂笑道:“方才你在看什么?”楼至摇头道:“没看什么。”蕴果谛魂闻言也不拆穿他,因将手上托盘放在炕头的接手桌上,一面取了汤婆子搁在榻案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题解:同桌的你0 0
☆、第二百八回
楼至见了,也不问一声,因伸手在汤婆子上取了自己的盖碗,打开一瞧,微微一笑道,“我的人会办事。”蕴果谛魂闻言笑道,“是是是,已经叫他们去内务府领赏了,还不满意么,”楼至闻言啐了一口道,“谁是给他们讨赏的,你也不想想往日你自己在我房里吃的茶,再跟御书房的比一比,便知道你虽然规矩大,最是不会惜身养福的,糟蹋东西不说,万一头遍茶吃多了,伤了身子可怎么好呢。”
蕴果谛魂闻言,到底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是隐忍不得,因仗着房里也没别人,倒滚在楼至怀里大笑起来。楼至给他笑的莫名其妙,一面狠命拧了他肩头两把急道:“这是怎么说?别是癔症了,你再笑我就恼了。”
蕴果闻言,方深吸了几口气止住了笑意,因到底一面断断续续笑道:“当日佛乡是那个样儿,做了武林盟主是那个样儿,谁知道进了宫来,倒真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小娇妻了。”楼至闻言羞得红了脸道:“少混说,还不是心疼你,这也罢了,我也是白效力,知道你不耐烦,往后竟不管你的好。”
蕴果谛魂见妻子此番恼了,连忙上前赔笑着,端了他的盅子递在他唇边道:“皇后娘娘别恼,何必跟奴才一般见识呢。”楼至闻言又不好当真与他恼了的,只得在蕴果手上吃了一口茶,一面又往窗外好奇地张望着。
蕴果见状,也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却见西宫弔影与宫无后两人去内务府领了赏,依旧回来侍立在门口,因笑问道:“瞧他们做什么?”楼至闻言奇道:“我方才在这儿瞧你们说话,与你四目相对了几回,你且想没瞧见我一般,我当你没注意,又将手上帕子挥了几下,你也不曾搭理我的,如今我见了无后那孩子,与他师兄在外面侍立谈讲,也不像能瞧见我的模样,到底是这琉璃窗的古怪么?”
蕴果谛魂闻言笑道:“正是呢,这是西洋进贡的玩意儿,我因想着你喜欢玉雪可爱之物,又见此物又挡风,又比窗棂纸,纱窗材料通透,想着接你来书房里一起参详,便叫他们赶着换了,这东西瞧着像琉璃,有个学名儿唤做玻璃的,他们进贡的这种更巧妙,里间看外间通透,外头却瞧不见里头,你说有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