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正欲朦胧睡去,忽听得屋顶竟有瓦片响动之声,楼至到底曾经统辖武林多时,如今虽为病体所累,但警觉之心并不曾稍减半分,一听便知是那夜行之人腾身屋脊之声,楼至内心猜疑是王迹所为,然则他虽知王迹对自己态度暧昧,却深信他的人品断断不至如此不堪。疑惑之间但听得那脚步之声远去了,楼至未及细想,披了衣裳便纵身上房,跟随那夜行人而去,不想那人身形迅捷,楼至不过耽搁了片刻,却已失了踪迹,楼至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夜深人静,疾行至渡如何房门之外,意欲唤醒她商议对策。
夜凉如水,楼至伸手在渡如何客房门上轻扣几声,不见回应,却听得屋内有轻微响动之声,楼至心系师姐安危,情急之下推门而入,却见王迹立于屋内,衣襟沾满血迹,地上分明躺着渡如何的尸身。
“师姐!”楼至见状又惊又痛,伸手抱起渡如何尸身,探她脉息,却是已经亡故多时了,楼至原是佛乡一脉的子弟,当日佛乡势力在中原武林首屈一指,座下弟子何止千万,若不是那场武林浩劫,与楼至交好的同门亦不在少数,如今佛乡凋敝,子弟已死伤泰半,自己同门之中唯剩师姐与师弟几人,如今乍见师姐亡故,怎能不痛彻心扉。楼至经此变故,方寸已失,强行以自身功体中的佛气灌入渡如何的尸身,无奈早已回天乏术,王迹在一旁冷眼观瞧,见楼至气息已经不稳,竟不避嫌,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楼至见王迹如此无礼,再联想到连日来他对自己似有觊觎,如今又在师姐亡故之刻身染血迹,莫不是他对自己欲行不轨,给师姐瞧见了,是以杀人灭口?楼至想到此处,再难压抑悲愤之情,甩开他反手一掌喊道:“闪开!”
原本两人根基旗鼓相当,只是楼至经历浩劫以来一直魔气缠身,但他性子强势,行事极端,蕴果谛魂为此深为忧虑,是以借用佛门法器将其元功锁住,加之楼至诞育质辛之后,性子日趋平和,近年内并未动武,如今一时之间早已不是王迹的对手。
王迹见他发招攻击,竟不闪避,神色不复温文之态,眉宇间肃穆异常,摇头言道:“废招。”长袖一舞,便将他此招化去,顺势擒住他的手腕,近乎粗暴地将他拖离渡如何的尸身。楼至失忆以来如何受过这般委屈,看着渡如何的尸身倒落尘埃,眼泪几欲滑落腮边,但他此刻将王迹视作罪魁元凶,却不肯在此人面前示弱,是以咬住唇瓣,隐忍着没有哭出来,一面挣扎道:“放手!”王迹却不理会,眉间深锁,似是侧耳倾听。
楼至见他如此轻侮自己,更加坚信他就是杀害渡如何的凶手,如今擒住自己,恐怕再难脱身,当即决心暗下,意欲玉碎明志,回想自己一路求医而来,本欲治愈沉疴,方得与家人厮守一生,不想如今不但连累师姐惨死,自己也要与这贼人同归于尽,又想到丈夫孩子今后无人照顾,一时间悲从中来,不禁潸然垂泪。
正在暗自蓄劲之际,忽听得前厅有响动之声,楼至以为村中守夜之人听见了内堂动静,所以前来观视,便高声喊道:“贼人……”“在此” 二字还未出口,却见王迹一皱眉,将他扯入花丛之中,竟俯身吻住他的双唇。楼至此时羞愤欲死,无奈手腕已被王迹双手紧握,唇舌也落入那人口中,身子难动分毫,又叫不出声音,屈辱的泪水蜿蜒而下,更让他难堪的是,自己对王迹的吻竟然起了反应,两人津涎交汇之际,从王迹口中传入莫名电流,与自己腹内魔气互相激荡,竟逐渐解开佛乡法器的功体束缚,楼至只觉体内真气源源不绝地提升,不出片刻,便能脱离王迹的钳制,楼至正欲挣脱,忽见两人藏身的花丛之外,一队士兵搜寻而至,身披金甲,耀武扬威。就在此时王迹也放开了他的双唇,解除了禁制,默默对他打了个嘘声。
☆、第十一回
楼至见王迹屏气凝神,如临大敌,心道以他的根基,尚且如此戒备,又观这些经过的士兵装备精良,却不是官军的打扮,倒像是异族劲旅,但又何以长驱直入,逐鹿中原?再观王迹此时虽然与自己身子紧贴,但并无轻薄之意,遂侧面无言,静观其变。
却见巡查的士兵一队队过去之后,后面似是用锁链拴住的一群俘虏模样的人,细看之下,竟有剡冥在内,楼至几欲惊呼出声,却见王迹手已成拳,渗出鲜血,方知这些兵士竟是冲着王迹的族人前来,剡冥早已失了往日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神采,给那群兵士推推搡搡摆布而去,神色之间颇多惊惧,楼至内心一痛,想到自己外人尚且如此,身为兄长的王迹又当如何痛彻心扉,当即也顾不得避嫌,伸手在王迹手上一握,朝他点点头。王迹知他安慰自己,心下感激,惨然一笑。
一时间鼎沸之声暂息,料是大队人马已经过去,两人对望了一眼,各自抽身,王迹与楼至在同一天遭逢变故,都神色凄然,二人施展轻功,悄无声息地将村落巡视了一遍,随处可见残肢断臂,楼至触目惊心,口诵往生咒,为逝者超度。越是查探,王迹蹙眉越深,楼至见他如此,便关切问道:“可是有何不妥?”王迹黯然道:“不想我半生寥落,终是避不开江湖风波,只是连累了族人,就连村中普通百姓亦不能幸免。我仔细查看了一番,凡是我的亲支近族都被掳去,余下无辜百姓,竟没有一个活口。”楼至闻言惊道:“到底是何方势力,手段这般狠毒?”王迹摇头道:“这是我的家事,不意将你二人攀扯在内,心下已经过意不去,如何再使你为我冒险牵涉其中?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只是功体依然受制,若是引退江湖,倒也无妨,何况有武林盟主撑腰,有谁能奈你何,我这就前去将度师姐安葬,之后便送你回去。”当下不容楼至再说,施展轻功朝自己的居所而去,楼至见他神色凄然,也不好反驳,心想还是先让师姐入土为安方是上策,遂也施展轻功尾随而去。
两人行至半途,却见王迹坐馆的学堂方向火光冲天,王迹骤然停步,拦住楼至道:“你在此处等我。”楼至急道:“事到如今,我与你同行!”火光之下,却见王迹眼神闪烁,流光溢彩,楼至心神一滞,心道虽然眼前之人并未相交甚久,如此眼神倒像是隔世故人一般。王迹见他眼神迷惑,便收敛行迹,垂下眼帘道:“不是这么说,我此去是想取回内子遗物,如今我已孑然一身,并无挂碍,你却有家室之累,怎可为我犯险,再者此去不知可有埋伏,你在外围正可照应于我……若我久去未归,你可从后山小路径自离去便是,那里极为隐秘,想是那些歹人寻不得什么踪迹。”说罢勉力一笑,纵身跳入火海。
楼至怔怔地看着眼前一幕,想要伸手去拦住王迹,却只触到他随风飞扬的衣襟,在手中滑落而去,转眼之间双手已空,那人的背影湮灭在一片火海之中,楼至只觉头痛欲裂,脑海中又浮现起当日天之厉自裁的梦境。
想那天之厉分明是自己的宿敌,眼前此人也不过与自己萍水相逢,为何一旦死别,竟然痛彻心扉?当日梦醒时分,楼至本已将梦中之事忘记泰半,如今情境重现,复又想起许多细节,天之厉口称自己腹中所怀竟是他的孩儿,那蕴果谛魂又如何在自己重伤失忆之后昭告武林,明媒正娶?若是自己当真如蕴果说所,与他在佛乡修行之时便已私定终身,又为何自己苏醒之后对他只有高山流水,却无夫妻情谊,若不是质辛出生后的几年里,蕴果一直对他情深意重,百般呵护,自己也许到如今也无法接受与他燕好。但对王迹,为何只有数面之缘,却又情难自禁,在夜深人静之时行了那说不口的勾当?楼至灵台明灭,思虑太过,只觉一阵气息不稳,眼看就要倒落尘埃,却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回头一看,正是王迹,手持一个包裹,身被数道伤痕,想是取得了亡妻的遗物,又似遭了埋伏,此时楼至气息渐弱,无力挣扎,只听王迹在耳边说道:“得罪了。”便将他抱在怀中,施展轻功往山间小路而去。
楼至梦中恍惚觉得熏风拂面,夹杂着细微的春雨,那温润的气息润物无声,虽觉眼帘沉重,还是勉强睁开眼,谁知一抬头便看见蕴果的睡颜,自己正枕在他的手臂上。楼至慵懒一笑,却惊觉怀中正有什么东西蠕动着,低头一看,质辛竟睡在两人中间,还不时用自己的小脸蹭蹭楼至的胸脯,楼至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头却见蕴果正含笑看着自己,楼至指了指质辛,打个嘘声,却不想蕴果竟伸出手背,在他脸颊上摩挲着,楼至脸上一红,轻轻摇头示意蕴果住手,谁知蕴果竟然变本加厉,用拇指来回磨蹭着楼至的唇瓣,楼至害怕吵醒质辛,又无法出声制止,少不得依了他,任其轻薄。
蕴果见他默许了自己行为,进而将食指与中指探入楼至口中,磨蹭着他的舌尖,楼至满面含嗔看了蕴果一眼,怎奈颊上春意渐浓,反而惹得蕴果起意,见楼至的舌尖退避着自己,便转而进攻他的上颚,长期习武的粗糙质感摩擦着娇嫩的口腔,让楼至忍不住全身颤栗了起来,低头看质辛睡得甚是香甜,楼至到底不忍吵醒他,恨恨瞪了蕴果一眼,张口在他探入的手指上轻轻一咬,蕴果给他一激,目光逐渐浓重,抽出手指,探头越过质辛,吻住楼至的双唇,将自己的舌尖渡入他的口中与之纠缠,楼至又羞又急,又不敢乱动,生怕质辛醒了,给小孩子看见这旖旎的一幕,只得张开双唇任他掠夺,彼时蕴果在楼至上方,楼至便承接了两人的龙涎,不及吞咽之际,只觉那龙涎中一股昙花的香气似有若无,倒像是自己平日里所吃的药糖香气,楼至神识一惊,蓦地睁开双眼,却见眼前亲吻自己之人竟是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