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条路,一条轻松光明,一条艰难未知,但是你还是好不犹豫选择了后者,”他是能懂宁涵的,所以更想听见对方内心的声音,便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做一颗永不停止转动的恒星,而不是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
乔舒然心里有根弦被拨动了一下。
宁涵敞开心扉,道:“人人都爱流星,银光熠熠璀璨夺目,在天空中绽放一瞬,便可吸引所有目光,赢得世间所有溢美之词。但它是转瞬即逝的,是昙花一现的,短暂而留不住。”
“恒星呢?”
“恒星啊,总是默默运行,一辈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注而虔诚。它很难被人第一眼记住,也很难被人第一时间想起,但它更为长久,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
乔舒然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眼中泛起些水光,他感叹道:“大家都想当那颗吸引所有目光的流星,你却偏偏……”
“我怕为了成为一颗流星,要付出的代价是转瞬即逝,”宁涵与他对视,“一个演员,不好好演戏,是会被观众抛弃的,会变成流星燃尽后的灰烬尘埃,落得个可笑又可悲的下场。”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内心,你知道自己看重的是什么,不在乎的是什么,”乔舒然用脚尖碾了碾地上的砂石,缓缓道:“你看中一生的追求,不在乎一时的名气,是吗?”
“是。没有人为我惊叹也不要紧,我希望一生中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宁涵的话语很温和,却潜藏了无比的力量,“因为我舍不得离开这份事业,舍不得转瞬即逝,舍不得我的观众,舍不得扔下演员这份职业。所以……”
乔舒然接了他的话,“所以你宁愿当一颗恒星。”
宁涵真心道:“对。”
“可是,谁说恒星会被忽视,谁说恒星比不上流星?”乔舒然莞尔一笑,爽朗道:“就像太阳,它一直努力发光发热,终有一天会被人们所记住。”
乔舒然的话,很认真也很柔软,让宁涵忽然感觉多了份慰藉,多了份踏实,也多了份希望。跟他聊天,宁涵总是很容易地把自己整颗心都打开来,坦坦荡荡毫无保留。
风有点活泼,不安分地把大片大片的厚云朵吹散,露出了更多藏在云层后面的阳光。
宁涵不觉地想要跟乔舒然交换更多的想法和感受,主动开腔:“以前因为生活,很多时候被束缚在现实里,被压在担子下,现在难得有些条件了,我想追求些自己心里的东西,想去试一试。”
“那就去啊,”乔舒然看着他,眼里亮着动人的光,“想当初,我也是不顾父母反对,坚持要到大城市做一个小编剧。当然,现在也不是什么能衣锦还乡的出色孩子,但我不后悔,至少心里是富足的。”
往事涌入脑海,乔舒然想起自己初初入行,吃过亏受过苦,被上司压榨过,自我怀疑过,也是一步难一步艰才走到现在。
他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可以有千百种方式活得比现在好,多挣些钱步步高升,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但他还是走了这条路,只为满足自己的心。
因着心里那点信念和不甘心的劲儿,乔舒然坚持了五年,这不长不短的一段光阴里,他没有一秒是后悔的。
所以,他很笃定地对宁涵说:“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总要找些时候为自己而活。”
乔舒然的话,像一滴水,滴在宁涵的心上,漾出圈圈涟漪来。依着他的话,宁涵想,以往那些时光,有多少是为了自己而活?
进这个圈子前,他为了自己和母亲的生存而活;进这个圈子后,依着公司给他安排的步伐走。他有多少时光,是为了自己而活?
所以他才更想走出来,自己走出一种活法。
“其实,我们的想法挺像的,遵循自己的心而活,”他有种跟乔舒然心意互通的感觉,“我明白留在现在的公司会财源滚滚前途无量,但关在那里,我就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想留遗憾。”
“作为你五年的老粉,我知道你那前公司垃圾得很,净会埋没人,”乔舒然说,“现在合约到期也是一个契机,你可以就此逃出生天,去找你想要的东西。”
“大概是吧,”宁涵不觉叹气,有些迷茫也有些期待,“也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怎样。”
“那还用说?肯定是......”乔舒然卡住,在十分认真地思考措辞,“肯定是......”
宁涵好奇他又能说出些什么来,不禁问:“肯定是什么?”
乔舒然想了想,忽然站起来,对着远处秀丽的山川江河一扬双臂,这气魄把宁涵吓得抖了两抖,以为他要冲上前去跳崖。
只见乔舒然如松般一立,对着天地慷慨激昂道:“肯定是前程无忧踏青云,一路华彩绽光芒!”
“剧本丰盛盖过红塔山,前程滚滚胜过红水河,日进斗金脚踏山河!”
“接戏接到眼花花,数钱数到手发软!”
“两年走出国门,三年冲出亚洲,五年走向国际!”
乔舒然对着山谷一口一个对子,一口一句即兴诗,末了,山谷里还隐隐传来一丝回响。
宁涵:“.........”看来乔舒然是真的拼尽全力在给我的自信心充气。
“怎么样,还可以吧?”乔舒然用拇指一蹭鼻尖,得意道,“乔哥我这嘴开过光,说什么灵什么。”
“乔哥怎么还作起诗来了?”宁涵失笑,不过还是认真地答道:“承你贵言。”
乔舒然将手搭在宁涵的手背上握了握紧,手心温热而有力量:“宁涵放心飞,舒然永相随!”
作者有话说:
45
热成娱乐与宁涵的谈判彻底破裂。公司高层轮番上阵,开出各种金灿灿的条件,都没能留下宁涵这位财神爷。
没了唾手可得的利益不止,还被下了面子,热成娱乐的人很是不爽。他们不爽了,也要让令他们不爽的宁涵没好日子过。
干脆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你不续约是吧?那也不能便宜了别的公司。大家都别想有好果子吃!热成娱乐拽着这样的想法,默默搞了波事儿。
于是,一场靠着营销号和水军写手的风波就此轰轰烈烈地掀起。
一大早,王涛是急匆匆地跑进化妆间的。
还在接受化妆师们折腾的宁涵,在镜子里看着王涛涨红了脸的模样,也是很吃惊:“怎么了?”
“你自己看,”王涛把手里的ipad递给他。
屏幕上有一篇长文,里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宁涵年幼时的经历,其中涉及了他的家世,他父亲的公司,还有他出道前的遭遇。
文章曝光了宁涵小时家里公司经营涉嫌违规操作,诈骗投资人和客户钱财,一朝东窗事发,公司破产倒闭,家道中落后他父亲卷钱跑路。
里面还写了他的父亲始乱终弃,与有夫之妇出轨。之后就是关于宁涵为还父亲留下来的债,辍学闯社会的事。
宁涵垂着头,静静地花了十分钟把文章读完,一句话也没说,看上去喜怒不辨,但握紧的拳头已经说明一切。
这漫长的十分钟里,王涛不敢出一句声儿,他认识宁涵这么多年,知道对于宁涵来说家世是死穴,平时根本连提都不敢提。
“今早出来的事儿吗?”宁涵问。
王涛愁着说:“不单只这个营销号转了,很多其他大V,多家媒体都转了。”
宁涵心思清明,能清楚知道他早年家世背景还有出道前经历的,除了他的老东家还能有谁呢?
何况跟热成娱乐的谈判刚刚破裂,今天这件要搞垮他的事因何而起,很明显了。
“公关不了的,是热成搞的鬼,”宁涵说,“以我们的能力斗不过。我不续约,他们撤走了所有提供的资源,现在没了公司的公关团队,我们人脉再多也拼不过偌大一家娱乐公司。”
王涛捂着额头,无力地在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不行,不能放任这件事不管。”
宁涵把ipad递还给他,抬起头闭上眼,对身边的化妆师说,“继续吧,”让脸上停下的刷子又工作了起来。
“我会给你联系新的公关公司,没了旧的就换新的呗,”王涛愤愤道,“待会儿就发公示澄清,跟媒体交涉,不行就起诉那几家无良的。”
“澄清什么?起诉什么?”宁涵的脸上有了疲态,无奈又低沉,“他们说的是实话,那篇文章,里面写的东西有哪句是假话?”
话音落下,他们相互沉默了十几分钟,周围气压沉甸甸地下降。
王涛从宁涵脸上看出了自暴自弃的神色,劝道:“那你就随他们这么说?坏你名声?这些新闻对你以后发展影响多大你不知道吗?”
“别说了,”宁涵平静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我拍戏去了。”
“你……唉,”王涛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他何时见过宁涵这副样子?看上去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肯定被狠狠碾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