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以为宁涵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你知道这件事？”
宁涵点了点头：“知道。”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毕竟说什么都晚了。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知道你夹在里面也不容易。”
宁涵自然是不会将这件事怪责于王涛的，他明白对方有苦衷。但对于公司，宁涵也自然不是一个态度的。
他对公司的积怨由来已久，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扎了他的心，彻底勾起了宁涵想要脱离这家公司的念头。
五年前，他被半哄半骗签下了卖身契，之后公司就没让他务正业，经常要求他参加一些莫名奇妙的酒局应酬。宁涵知道这里面有怎样的规矩，明说暗示地表示拒绝潜规则。
因着这出淤泥而不染的烈女脾性，宁涵被公司半冷藏了，资源几乎没有，全靠自己挖。这样的条件下，这可怜孩子拍戏是难上加难。
之后宁涵就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段黑暗的时期，若不是乔舒然的微博彩虹屁给他撑着，他怕是会一直自我颓靡下去。
对于宁涵来说，这间公司是敲门砖也是拦路虎，是引他入门的通口，也是限制他的牢笼。还好这些年他靠自己闯出了一片生天，才不至于腐烂在这条路上。
想起往事，他有些唏嘘，也更加坚定了要解约的心，“涛哥，我是肯定要走的，没什么能留得住我。”
王涛捻熄了烟，沉默着没说话。
“不过就是……”宁涵见王涛脸色暗淡，给他递了个烟灰缸，“涛哥，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王涛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缓缓地接过烟灰缸：“......我？”
“你是我经纪人，”宁涵说，“这些年我们一起吃苦熬日子，一起并肩作战，也算是风雨同舟吧，现在我要离开这破地方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王涛手中的烟头无声地落在白色的烟灰缸里，扬起了些细细碎碎的灰烬，“我……”他垂眼看着洒落的烟灰，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宁涵这么重情重义。
一开始听见宁涵说不续约的时候，王涛心里是一阵恼火和焦虑。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带出个大红大紫的，人家翅膀**却要跟公司解约，那他这么些年费尽心血的，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王涛本来还不甘心，费尽口舌想劝宁涵留下，没想到对方竟然邀请他一起走，他一时很难缓冲过来。
“你不走，难道想留在热成带新人？辛苦又看不到头，还不如继续跟我合作，”宁涵拿过他手里的烟灰缸放在桌上，又说：“至于薪资待遇方面，你不用愁，只会比原来好，不会差。”
王涛轻叹一口气，有点犹豫地说：“不是不想跟你走，但是我跟热成还有两年约，走不了。”
宁涵往沙发上一坐，后靠着翘起二郎腿：“解约费你不用担心，这点小钱我还是有的。”
“你、你要帮我赎身啊？”王涛彻底感动了，红了眼眶，指着宁涵道：“你小子最会收买人心，我可告诉你啊，我不喜欢男人，像你这么帅的也不行。暗恋我，没结果。”
宁涵也笑了，跟着他插科打诨，“知道知道，朝夕相处快五年，你都没对我这张脸日久生情，就知道你直得很，比钢筋还直。”
但转瞬他又收敛了笑意，说道：“涛哥，这些年你带我有多辛苦，我是知道的。看在眼里的事，哪能忘。”
王涛像个大姑娘，扭捏着说：“别搞煽情这一套......”
“我最苦最糊的时候，你也没放弃我，”段段往事在宁涵脑海里播放，他说：“为了帮我谈个戏，你凌晨一点半跟那些投资方喝到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急救的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你妹的，怎么又提这茬，”王涛又想哭又好笑：“要我说多少遍，那是意外好吗？如果不是不小心喝了假酒，老子可是名震江湖的千杯不醉。”
宁涵看了看他的脸色，道：“哥，你是知道我的家世的，因为我被骨血相连的人背叛过，抛弃过，所以我从小就知道，即使是跟你最亲的人，也没义务要对你好。”
话音落下，宁涵半垂眼眸，沉默良久又开口道：“所以，谁帮过我我都记着，谁对我好我也都念着。如果我现在只管自己脱离魔爪了，留你在那儿里外不是人，那我得多没良心？”
这个圈子，表里浮华，内里龌龊，大多数人都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即使一开始不是，在这个的圈子里浸久了，也被同化了。
幸好的是，宁涵心好，根善。
其实他大可以自己一个人一走了之，没有义务要带走这个经纪人。以宁涵现在火得外焦里嫩的态势，多少金牌经纪人巴不得送上门来，换着花样毛遂自荐，可他偏偏选择王涛这个业务能力并非那么出色的经纪人。
现在王涛不仅不用被迫面临被自家艺人弃用的窘境，也不用落得个留在原公司受冷遇的困境。他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才遇着宁涵这么一个菩萨主子的。
王涛彻底感动得一塌糊涂，沦为自家艺人的人品粉。
宁涵撞撞他胳膊，“所以‘千杯不醉’，你要不要继续辅佐朕？”
王涛湿着眼睛，回撞他一下，“遵命。”
被收服得服服帖帖的经纪人王涛，心中默默发誓——
从此忠心为主，绝无异心，日后定要拼尽己之所能，为自家艺人的未来铺造一条金碧辉煌的康庄大道！
作者有话说：
44
今天太阳特别好，云朵特别大，青山绿水风绵绵，让人身心都舒服。
“大家先休息一下，这边布景需要改改，得耗些时间，”导演挥挥手，对各位演员说，“改动好了再通知你们就位。”
大家作鸟兽散。
于是，还在候戏的宁涵，便跟乔舒然两个人坐在山边的青板石上，聊天聊地地聊起了闲话。刚说完些平日里的琐事，宁涵话锋一转，对乔舒然说道：“我要解约了。”
“解约？”
“嗯，解约。”
这可是大事，乔舒然花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消化这个信息，“什么时候？”
宁涵耸耸肩：“差不多两个月之后我跟原公司的合约就到期了，到时不续约了。”
“是要换公司吗？”
“打算自己成立工作室。”
“哇，好啊，宁老板厉害，”乔舒然惊喜之余还为宁涵感到高兴，故作老成地双手作揖，“支持你，百分之一百支持，祝你前程似锦万事无忧，开启事业新篇章。”
宁涵有些动容，“大家一听我不签公司要自己出去立门户，都在劝我三思，只有你毫不犹豫对我说支持。”
乔舒然眨眨眼，“那……这样是不是显得我比较特别？”
对于我来说，你当然是特别的，宁涵这样想着，轻轻把乔舒然一揽，不松不紧地把他抱在怀里，说：“谢谢。”
宁涵的拥抱发乎情止于礼，温暖而有力，乔舒然先是一愣，继而回抱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谢就谢，怎么还带以身相许的？”
“如果不是你……”他微顿了下，松开乔舒然，“……们这些无条件支持我的粉丝，我过去是撑不到现在的，也不敢奢望未来。”
“支持你是真心的，”乔舒然笑了笑，“放弃原公司，自己独立运作，这个决定是有些冒险，但你作为当事人都决定了，我相信你肯定是有你的考虑的。”
“嗯，”宁涵眺望着远处的山川，说道：“其实留在原公司也不是不好，只是我不喜欢。”
“怎么说？”乔舒然转过头来看他，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听听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宁涵便开诚布公地说：“现阶段，我主要面临两条路，一条是继续留在热成娱乐，但是会被安排接拍许多流量剧，演技不重要，重要的是话题度和吸金能力。”
“以你现在的国民度和热度，去哪家公司都会是这种安排，”乔舒然其实也能理解热成这种做法，毕竟娱乐公司利益为上，又不是公益为上，这肯定是它们惯有的常规操作，“而且这样也有利于你的一直保持热度，甚至越来越火。”
宁涵点点头表示认可，继续说：“而另一条路就是走演技这条路了，专心拍正剧，少接杂活儿，专注本职工作。”
“这条路的话，是肯定得脱离原公司了，”乔舒然说，“否则，热成不会让你这么规划自己的。”
“是这样，”说到这里，宁涵搓了搓掌心，“赚的钱肯定是没以前多了，也不会再有公司提供的成熟团队经营我，万一这条路真的走不好，可能……会落得像五年前籍籍无名的下场。”
微风拂得他鬓边发丝飞舞，深色的眼眸里映出远方的黛色山川，让人看不清里面的内容。
可乔舒然还是久久地看着他，看着他。心想，这个人是有多大的勇气和执着，才会孤注一掷，选择第二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