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谧挑眉道:“我哥哥用了那么多我家的钱,当然要还呀,上回他跟大哥见面后有还一点,不过也就三四千的样子,够他以前买个钻石吗?这人真是狼心狗肺。”
贺兰定定地看着她描染精致的眉,又看那张涂着鲜红颜色的嘴唇,他很想问一问她长这么大,究竟读过几年书,但凡读过一本,又何至于狠毒到这种地步。但话到嘴边,又换了种面貌:“所以你发给我的那些东西,只是冰山一角。”
“那当然了。”林安谧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恶心,诧异地问道:“你怎么都不生气的呀,我哥哥可是把你当成他初恋情人的替身,他骗了你呢。”
贺兰觉得她的表情十分虚假,别开眼说:“据我所知,你的父亲林航还没有从监狱中出来。”
“我爸爸啊,还不是林戚那个扫帚星弄的鬼,也不想想当时是谁收留他。我爸爸什么都没做,林戚污蔑他诈骗,家暴什么的,那个警察说不定跟林戚关系不正当,那些证据也能算证据?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抓人,也就是那个年代司法薄弱,被林戚钻了空子!”林安谧的口才确实很好,黑的都能被她说成白的,提起林航,她气得似乎连面具都懒得戴了,一张口就是一个冷冷的林戚。
贺兰恨不得把林戚两个字从她嘴里抠出来,叫她不要随意玷污他如获至宝、放在心尖、又小心翼翼地供起来的人。怪不得说年长便是成熟,他要是再往前倒数十年,现在早就热血上头将这个女人暴揍一顿了,管他妈的绅士风度家规家教。
他要了一杯水,于冷风中饮下一口,含在口里,吞下去润泽细细麻麻抽痛的心脏。林安谧在对面志得意满地发信息,他看着她飞扬的手指,那指甲留得很长,枯朽又似西游记里噬人的白骨精。贺兰不由问道:“你今年几岁?”
他要计算她十年前的岁数,林安谧不知其意,受宠若惊道:“二十二,我还很年轻呢。”
十年前便也只是十二三岁,她也参与其中吗?那场存在于唇舌之间的矫正实验,为什么要叫做矫正又为什么是实验,他们把林戚当成什么?以为他是没有痛觉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吗?贺兰被纷纷扰扰的问号淹没理智,捏着冰冷的杯子才有些回神,再吐出口的字像一个个的冰块,又凉又重。
“二十二,在监狱里待十年,也就人老珠黄了。”
林安谧震惊地抬头道:“什么?”她的手一抖,一杯咖啡摔落在地,四溅的咖啡染脏了衣裙。这是她最贵的一套裙子,林安谧拿餐巾纸拼命擦着,抬头笑道:“明煦哥哥,别开玩笑呀,我经不起吓。”
按理说有客人不小心打翻杯子,会有服务生来清理询问,但今天格外奇怪。远处的服务员只待在柜台旁,互相低声聊着天,时不时瞟一眼,但没有人要往这里来。
贺兰啪啦一声掀开一盘倒扣的咖啡杯,杯子往旁边翻滚着摔在地上,又是清脆到令人心慌的碎裂声。他拿起一支正在工作的录音笔,垂着眸检查状态,那边林安谧已经慌张起来,站起身夺过录音笔,使劲一掰,再往地上狠狠一摔,失声道:“你凭什么录音?!”
作者有话说:
感谢(?′ω`?)
第26章
贺兰任她摔坏这一支,从桌下拿出另一支,冷冷道:“不必徒劳挣扎,为了防止录音笔出故障。我特地准备了二十多只笔,全方位多角度完整无缺地录你说的那些混账话。”
林安谧骤然心慌,病急乱投医,把裙子领口一扯,大喊大叫道:“救命啊!有人要非礼我!救命!”
“诽谤罪。”贺兰不耐烦地起身,几个服务员闻言早已赶过来,他道:“把这个吃霸王餐的人请出去,她碰过用过的东西全部丢掉,补买费用找我单独报销。顺便,名字加到简月的黑名单上。”
原本看热闹的人见是个逃单的疯女人,陆陆续续都散了好奇心,还有客人笑道:“这可好,逃单逃到老板头上来了。”林安谧隔着人群听到了,既是难堪又是尴尬,心里恨透贺兰明煦耍她,在门口叉腰骂道:“你不识好歹!我好心提醒你别被贱人戴了绿帽子,你反倒恩将仇报!别明天人家在你家找野男人上床,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贺兰明煦站在吧台处,却往里头看,林安谧还在不顾形象地叫骂,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通话界面恰好挂断,便抬起头。林戚从简月里间的员工休息室里开门出来,两人视线轻轻一撞,贺兰呼吸便是一窒。
这人眼睛这么红,怕不是哭过。
林戚走到贺兰身边,林安谧一句毁谤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林戚冷笑道:“真真是泼妇骂街,难不成你们家从祖上就有这个下贱的基因,一代传着一代?”
林安谧气得吐血,林戚嫌跟她对骂跌面,转身用手肘撑着吧台的玻璃,问道:“你们这有没有用坏的水什么的,看见没,对着外头泼。省得总有些脏东西在门口叫唤,把上门的客人都吓跑了。”
“啊?”服务生发愣,下意识征求老板的意见,却见老板对自己颔首,于是真的去后面找了装剩咖啡剩饮料的桶,费尽吧啦地提到门口,对着林安谧猛地泼过去。
林安谧在外头都快气得原地升天,提裙摆骂骂咧咧地走了,看这个背影谁敢信她是“林大小姐”,林老姑妈都还差点教养。
林戚手机收到她的短信,他垂眸看了看,贺兰问:“发了什么。”
“她说要把我的照片公布给媒体。”林戚歪着头想了想,道:“媒体大众大约很喜欢这种题材吧,设计界新秀私生活混乱、年幼遭家庭凌虐什么的。”
贺兰勾他的手,这双手总是受伤,如今虽然大好,却已经伤痕累累,他叹道:“别这样。”
简月咖啡店毕竟是公共场合,人多眼杂。贺兰决定先带林戚回家,车开回公寓,上楼的时候,他把林戚带进自己那边,心想着有颗颗在,林戚也许心情会略微好点。
但进门时林戚拉住他的衣角,贺兰回头,见他簌簌地抖着眼睫,像只惊吓过度的黑翼蝴蝶。林戚微微后退,抵着门板,随时蓄势待发推门逃离似的绷起脊背,他很轻地笑了一声,低声说:“怎么办,我有点怕。”
怕什么?怕贺兰明煦同情怜惜的视线,怕他要扯掉自己战战兢兢守了九年的盔甲,怕他对那些经历追根问底。林戚曾以为自己什么都不会怕,现在细细一想,居然会有这么多。
在这种时候,贺兰总是体贴得不像话,他不追问,也不言语,回过身,慢慢靠过来,衔住林戚冰凉的、发着抖的嘴唇。
亲吻是滋长爱意的手段,也是另一种表示安抚的体现。
林戚总认为在自己面前剪去爪牙的贺兰太叫人心慌,现在才知道,他只是忧心自己不够资格站在他身边。其实真正被他这么对待时,谁又还能保持理智呢。
这样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客气冷淡,唯独对你敞开温暖的怀抱。就算你是浑身尖刺的刺猬,拥抱过要流血要受伤,他却一点也不在乎。
这个吻安慰的意味太重,温柔到林戚都不敢相信亲他的人是贺兰明煦。一吻结束,他微喘着推开贺兰,这才终于有勇气去看他的眼睛。
贺兰的眼珠柔亮,他许是把此生的温柔都拿来耗费在林戚身上了,硬生生把铁汉都熬成绕指柔。
林戚要了一点酒,便抱着颗颗在沙发上等,跟它爪子推手指,互相玩了十几个来回,才开口:“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挺委屈,觉得我那么小气,因为几根同款项链就要跟你分手。”
“还怎么解释都不听。”他想起贺兰的原话,于是补道。
贺兰僵着手指,把最低度数的酒倒了一点点,玻璃杯推到林戚面前,用不是很想承认的语气承认了:“……嗯。”
林戚偏头看了看他,抿嘴时被下午自己咬的伤口刺痛到,轻声嘶了一句,他拿酒杯时,贺兰顿时把眉头皱的很深,心中估计在后悔刚刚答应他喝酒的请求。林戚居然能腾出一点心思来笑他,一口酒入喉,刚刚吞下的时候有些犯恶心,但只要忍一忍,就可以咽下去。
他锁眉尝着醇厚的酒味,说:“有一天林航发现了我这个‘病’,他当时在做风险投资,资助了一个什么美国大学的研究生项目,主题就是矫正同性恋疾病,我恰好是一个现成的可观测样本。林家的人倒都很有科研精神,一个个都来试过,要把我矫正为异性恋。”
贺兰蓦地握起他的手腕,问到一半又熄火:“怎、怎么……”
林戚本想随口混说这一段,但贺兰的眼神将他心压得很重,只好靠着沙发垫子回忆道:“也没什么,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林安谧说的你不是都听到了么。那个团队派了一位‘戒断专家’来华,专门矫正我这个‘病入膏肓’的样本。计划书做了很多,一样样都试过了,比较大众的方法有电击、抽打……偏僻冷门的就不太道德,而且有点血腥了。你看到的视频……”他觉得唇上的伤口裂开,嘴里有铁锈味,于是恍然道:“哦,我想起一个……他们给我打过一种药,那种药剂会让正常人出现幻觉,明明不受外伤,却浑身剧痛。我当时差点忍不住,咬破嘴唇和舌头才没崩溃。后来我一激动就容易咬破嘴巴,嘴里总是一股难闻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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