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介泽僵直成了一条冬蛇,后恒满意地牵了牵嘴角,这时,叔文良心上过意不去,回头看了介泽一眼。
可是,背对着叔文的介泽不仅没有收到同情的目光,反而受到了牵连。后恒抬眼扫过远处站定的叔文,抬手自介泽下颚滑到耳根,笑问道:“外面冷,有什么事情非得出来说?”
介泽心虚,低头错开后恒鹰隼般深邃的目光。与此同时,叔文依旧没走,天人交战下,他决定顶着后恒杀人的眼神回来找借口带介泽一同离开。
“阿泽,抬头看着我。”叔文回来的路上,后恒托起介泽的脸庞低头撬开了那冰凉中带着一丝甜味的唇.缝。
实打实看到如此景象,叔文被累劈了一样浑身一颤,还是晚了一步,是自己害了昭朏。
直到后恒一手握住介泽的腰侧,两人才分开,后恒威慑性地调度一个眼神给叔文,可怜的叔文心累地转身离开,肢体极度不协调像是抽线木偶。
对此一无所知的介泽被狐裘和眼前这个人形暖炉焐得暖烘烘的,他惬意地靠着后恒的胸膛,均匀地吐息:“我想,叔文找我的事,你应该全部知道了。”
“嗯。”后恒低沉的声音将介泽贴着的耳朵酥.麻了,介泽抬头“啧”了一声,歪歪脑袋瞅着后恒:“赔我耳朵,被震坏了。”
“熊甫的事情刚发生时我便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先来找你。我查过熊甫,他的确是南巢那边出生的,亲妹妹被南巢人杀了,思及亲人干一些错事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当然这不是我不追究过错的理由……”后恒将狐裘收紧了些,扣着介泽的手心,一下子没了下文。
“那理由是什么?”介泽五指探进后恒温暖的指缝,夺走他身上每一丝热气。
“如果打完仗了,我走后,后家兵不能没有顶着半边天的武将,如今姚姬和周次不在了,我还是留点将领给陛下吧。”后恒果然不是出于私情,就连语气都是冷冰冰的。
“你就没有一点是因为个人私情放熊甫一条生路?你这个人没有心吗?”介泽拿指关节扣了口后恒心门,挑眉问道。
“阿泽,莫要奢求我对所有人都这样好,我的好脾气大都烂死在了牢狱里,剩下的这一点点情谊又都给了你,实在匀不出来再放在什么人身上了。”后恒深吸一口气,把憋了多年的心里话告知榆木做成的介泽。
“我的心肝后恒啊!”介泽感叹。
“嗯?”后恒喉结一动,难以自制地抓.住介泽的肩臂。
介泽像只软弱可欺的白猫,双手揽着后恒,偏偏还不怎么听话地啃上了后恒的喉结。
“嘶。”
☆、甘愿受罚
介泽做好了打算,把自己交付出去由着后恒心意处置。可后恒倒好,依旧很礼遇地把自己送回帐内,规规矩矩离开了。
直到二狗进帐禀报……
介泽无奈扶额:“真走了?”
刚跪下的二狗一脸懵:“昭军师?外面有人求见。”
大半夜的,除了后恒玩什么把戏外,还能有谁求见?介泽很配合地侧躺好,松了松领口,扮出了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然后吩咐:“叫人进来。”
片刻后,毒丫头悄声进来了,“阁主。”
介泽立刻正襟危坐,收拾好自己的衣襟,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你回来了,事情怎么样了。”
毒丫头上前从袖中拽出一张皱巴巴的布帛,简单地在手里抖了抖,“乔珂给您的。”
介泽珍重地接过来,展开仔细地看了起来。毒丫头在一旁低声道:“阁主,乔珂说他想您了,你能不能悄悄地去看看他,我们带他回来吧,和他说说,别给南巢人办事了,在那边他过得不好。”
来信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只是约介泽明日晨昏交接的时候去上游五里的河畔一叙。好些年没有见大弟子乔珂了,听闻他过得不好,介泽迟来的愧疚翻腾着,他这才忽觉自己从没有和乔珂好好说过话。
“好,我知道了。”介泽暂时将布帛攥在手里,拿来一盏烛台。
待毒丫头退下后,介泽才引燃了布帛,免得被后恒知道。
……
第二日介泽依例见了后恒,丝毫不提自己的打算,他从帅帐里出来,没有回自己帐中,转而去寻西极。
三狗和二狗久久未能等到介泽归来,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即便去禀报后恒。
白马嘶鸣冲出营地,无人阻拦介泽,但不代表无人打小报告。
介泽每过一个据点,总有一个小兵回禀后恒,离后家军的驻地越来越远,晨昏交替下,周身镀金的介泽骑着白马踱步到河岸,看起来慵懒闲适。
“阁主。”河对岸忽然闪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养眼的竹色,乔珂朝着介泽扬了扬那把纹鹤长剑,剑穗洒开,是好看的竹色。
西极猛然间犯起了驴脾气,杵着脑袋往后退,虽然中间隔着一道河,西极对乔珂还是有种很强烈的排斥。
河水叫嚣着,介泽听不太清楚乔珂的声音,可这驴子又死活不愿意渡河,无措中,乔珂率先发话了:“阁主,不必渡河了,容乔珂看看您便好。”
多年不见,攒下的话一时半会怎么能说清楚,自己非得当面问问乔珂,介泽拽着马缰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勒紧了西极示意这倔强的驴子渡河。
西极还是死活不过去,眼看乔珂就要离开,介泽情急下对他道:“乔珂,你可愿意随我回去?听闻你在那边过得不好,为什么不回阁中来?”
乔珂没回话,背对着介泽意味深长地牵起了嘴角。
“乔珂,你就这样走了?”介泽不明所以,偏偏西极使坏地原地打转,转得介泽满眼星辰。
“乔珂?乔珂?你别走啊。”人走远了,西极才停下来,消受不住折腾的介泽立刻下马,扶着西极按着太阳穴:“你这驴子要气死我吗?”
西极应声打了个响鼻。
介泽:……
出来一遭,什么都没有问到,多年前的事情依旧没有头目,介泽只能悻悻地骑马回营。
夜色浓了,远方驻地发出细碎的星火,如豆大的光点连接成片晕染了半边视野。
叔文带了一队人马出了营地,远远地瞧着介泽,他喊道:“昭朏。”
他怎么会来接应自己?介泽疑惑地问:“叔文兄,发生何事了?”
叔文落鞍下马,单独与介泽道:“快走吧,来不及了,去哪里躲都行,反正现在不要回来,将军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回去恐怕……”
介泽:“……“
叔文亲自将西极拉过来,把马缰强塞到介泽手里:“你受的屈辱够多了,是我对不住你,今天晚上我来就是为了给你做掩,快走吧,要是不想回来便别再回来了,跑得越远越好。”
介泽茫然中有些想笑:“叔文兄,你可能误会什么了。”
叔文急的有些失态:“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你好歹也是丑阁阁主,怎么能……”他噎了一口凉气,怒其不争道:“我看着都替你窝火。”
介泽看着叔文,笑道:“我要是走了,你和熊甫定然会受牵连。更何况,我没有被逼迫,他不能把我怎么样,如你所言,我是阁主。”他刻意把阁主两个字咬得很重,然后潇洒地拍拍叔文肩膀:“今日,多谢叔文兄提醒。”
叔文轻掴介泽臂肘,一副怜惜样:“你真的今晚回去?不等将军消消气?”
介泽上马,无所谓道:“我倒要看看能把他气成什么样?”
于是叔文闭嘴了,眼中满是目送壮士送死的敬佩。
“叔文兄,别这样看着我。”介泽看着远去来了一支寻找自己的军队,有些好笑地甩了甩缰绳:“我可能没有和你提及,后恒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再这么说,做事也是有分寸的,他不敢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叔文憋出两个字:“保重。”
介泽点头,迎着前来的兵士,策马赶回营地。
……
压抑地火把哔哩啪啦迸溅着火星,一队沉默的兵士一路护送介泽回了营地,介泽刚下马,就有人来把西极牵走了。
实在是没人说话显得氛围有些诡异,介泽随便拉住一个面容冷俊的兵士:“后恒将军呢?”
兵士不说话,低头退下了。
倒是好大胆子,估计这些兵士得了后恒令才敢不接自己的话茬,介泽倒也没有追究手下人的不对。
营地里异常安静,承德和熊甫也没有出来,或许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外出?抱着一丝侥幸,介泽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睡帐,并不是很想去见后恒。
守帐的两个狗兄弟不在了,介泽心里一沉,果然没瞒过后恒,这家伙这次生气干脆都躲着不见自己了?
介泽一掀帐帘,帐内漆黑一片,他摸索着点亮烛盏,放下了一口气。
“介泽,方才去哪里了。”后恒冷不丁的一句话,话里的冰碴子冻得介泽一激灵。
“后恒?”介泽猛地转身,后恒端正地坐在自己床榻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为什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后恒冷漠地发声。
呵呵,和你说了我要是能走才有了鬼了。介泽虽是这样想,明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请罪:“将军恕罪,昭朏也是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