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秋,夜里生凉,夜里的冷气更加肆虐,驻地的帐子被夜风吹得稍微发鼓,季小公子和怀素却丝毫不觉寒气,也不知道是谁的一句呓语惹恼了秋风,秋风变本加厉地在众多营帐间游窜,发出阵阵风吼。
可怜介泽受了哄骗涂了致聋的药物,此时的风吼是听不到了,床幔有规律地轻晃更是看不出风吹过的痕迹。好在他不再没有安全感,因为由心至身的充实由不得他想这么多。
如同身处在盘古未开前的混沌之中,无天无地无光无声,介泽周身温暖无惧秋寒。
……
“俺说,哥呀,将军伤还没好,大清早的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不好吗?”熊甫被叔文拖着来到了后恒睡帐前。
“昨日大获全胜,今天必须把这个消息告知将军,人逢喜事伤才能好的快。”叔文与熊甫停在帐外争辩。
介泽终于恢复了听觉,极其灵敏的耳朵立刻捕捉到了帐外的声音,他瞬时起身,锦被滑落。
“躺好,被看去了该当如何?”后恒将人拽回怀里,不想自己的人被别人看去了。
叔文心中纳闷为何没有守帐的兵士,他掀开帐帘一低头,入眼是黄绿色的轻衫杂乱地委作一堆,立刻停住了步子。熊甫跟在叔文身后进帐,没想到兄长忽然止步,结结实实撞在了叔文后背上。
“哥,你……”熊甫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叔文捂着嘴巴推搡到帐外。
“哥,你怎么了,我们为什么不进去说。”熊甫呆头呆脑地问。
“咳,将军有事在忙,嗯,昭朏也在,我们先去军帐里等候。”叔文虚握着一拳至在唇间轻咳一声,耳廓微红。
“出什么事儿了?需要昭朏亲自去照料,不行俺要去看看。”熊甫又要入帐,被叔文一把拦住:“我以后再仔细与你道来,先走吧,听话。”
帐内。
介泽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忘记带其余的衣物,光天化日,怎么出去?惆怅间,后恒拿五指梳顺了介泽的青丝,细嗅他发间的馨香,像一只嗅花的猛虎。
“怎么见人?”介泽杵在后恒怀里,感觉到后恒为自己一颗一颗地按着脊骨骨突,经过一番折腾,腰好腿好身体好的介泽没有太难受,他含混道:“今早我可能还需要沐浴。”
……
秋日,碧空如洗,得胜的众人在帐中等候后恒许久。
像往常一样,介泽跟着后恒就要进帐,前面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不容争辩地牵起了介泽。
“想好了?不怕汗青留污?后人如何看你?”介泽驻足,眯起好看的眼睛,笑着看后恒。
“我爱你,胜于世间的一切。”后恒将五指探入介泽指缝,紧紧扣住,“这一仗消除了外患,陛下定然容不下我了,丑阁阁主明城城主介明大人可否考虑收留我一辈子?”
“我家没那么多粮食。”思维发散的介泽刁难道:“你得上缴一颗真心才能赔偿我的损失。”
“委禽奠雁,配以鹿皮,红烛催妆,青庐交拜可好?”后恒托起介泽的手,低头亲了亲他手背:“收留我,稳赚不赔。”
“好,成交。”介泽笑得很甜,腕间很疼。只因为丑珠将尽,里面压制的万千恶灵灼烧着自己的宿主,万物皆是欺软怕硬,邪物仿佛知晓了介泽寿命将尽,所以更加折磨他。
二人一同进入帐中,从始至终没有分开双手,并同入座后,叔文行礼后率先发声:“将军容禀,今有两件喜事禀报您。”
南巢被剿,众人皆知,当是第一喜事,那第二呢?熊甫摸不着头脑,傻愣愣地看叔文,只见自家兄长隐晦一笑,道:“明日便是良辰吉日,宜嫁娶。”
按理说此事不该这样紧急,叔文盲猜后恒等不及了索性为他提议,虽说是匆忙置备,也是情势所迫。陛下疑心重,难免不会在后恒班师回朝的路上清除祸患。出于私心,趁着自己和熊甫还留在军中,他很想要看看二人修成良缘。
季公子喜形于色,亲身目睹喜事怎能不捧场?他拊掌大笑道:“我和怀素刚好赶上了这宴席,一定得抢后家军几壶好酒喝。”
怀素一拱手,难得将祝福之语溢于言表:“我二人代季城百姓祝贺将军蓝田种得美玉,望您与昭朏琴瑟和同,好合地久。”
熊甫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后恒与介泽牵着的手上,他激动不已地大笑:“俺就知道将军是心悦昭朏的,果真等到这一天,好啊!”
介泽浅笑颔首:“以后不是昭朏了。”众人疑惑下,他语气如常道:“某介明,单字泽,丑阁最后一任阁主。”
后来,后家军中传出消息,丑阁阁主化身军师与众将一同平定边患,最后,竟然与后家主帅喜结良缘。
消息过于浮夸,百姓出于猎奇心理将这件事越传越广,后家军还没有回京,消息便传到了京城,茶坊间的说书人甚至编出了一场盛大恢弘的故事。
秋冬交替,天气乍凉,陛下病倒了,消息被嘴碎的宮人带到了宫闱里。病榻上的陛下摔了药碗,不感念后家平患之功,反而气极了后恒私自结缘,迎娶之人还是自己派去的丑阁阁主!
老皇帝气得不住发抖,双手撑起半个身子,对着手下人暴呵一声:“传我令,速速召后恒回宫见我。”
干枯如木枝的两条手臂支撑不住半朽的老骨头,老皇帝就要向后跌倒在龙榻之时,何公公碎步跑来小心地将陛下搀扶得躺好。
“何盛,丑阁阁主背信弃义不守约定,你派人……”陛下喉咙间发出呼噜噜的响声,何公公立刻识相地轻拍他的后背同时取来一旁的龙纹盂盆。
陛下他吐出一口浓痰,大口吸着新鲜空气,就要接着发号诏令:“你派人把……”
何公公及时道:“陛下,您不觉得阁主这是诱敌之计?趁着后恒放松戒备岂不是更容易得手?”说完,他又唯唯诺诺地低下了头。
老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点点头随后闭了眼,好生休息了。
冬初,趁着寒冬还没有来,军中还没有置备冬装,后家军清理了残余的南巢势力后班师回朝,胜利的喜气好像冲淡了寒气的影响。
帐外带回一股冷气,后恒带着一身寒气进入帐内,床帐内介泽睡得安好,只是眉头皱缩像是入了魇。
“阿泽,起床了。”后恒将手捂热后为介泽抚平眉头,又隔着锦衾把介泽扶起来搂在怀里。
锦衾暖不热介泽,怀里的人呼吸声小得可怕,经过这一通折腾介泽居然还没有醒来。后恒呼吸一紧,低头在介泽耳边唤他名字。
梦里介泽感觉到后恒的气息打在自己耳畔,饶是他意识极度清醒也无法醒来,他忽然知晓了死亡的感觉。
平平常常的一晚,陷进梦魇里去便再也睁不开眼了,然后接受世人哀悼,最后被世人忘却。
“嘶。”
手腕忽然一阵刺痛,带着灼烧的痛感,活生生把介泽从梦里揪了出来。
“后恒。”
“我在。”后恒捉住介泽的腕,心疼地圈住他。
“丑阁中还有一些未处理的事,我可能需要回去一趟。”介泽掀开身上搭着的被子,拿手贴在后恒穿着的薄甲上。
薄甲上覆了一层寒气,介泽的手也不比寒甲热多少。
后恒把介泽的手拢在手心里温着:“有什么急事,我陪你去,不出半月军队便能回京了,到时候……”
“很急,等不到那时候。”介泽抽出手,开始动手解后恒身上的甲衣。
看着介泽解衣颇为费力,后恒帮他拆掉薄甲丢在一边,然后温声细语道:“好,需要多久。”
介泽没说话,搂住暖融融的后恒把他扑倒在榻上:“不会很久的。”
帐外寒气逼人,帐内两人丝毫不觉凉气,介泽终于暖了过来疲惫地枕着后恒的胳膊。
“说实话,你是不是要去处理这东西。”后恒把手从被子里探过去寻到介泽细腕上的七丑珠,把珠子从他手腕上退了下来,“为何不把它直接扔掉,这珠子拖累了你这么久。”
“扔了的话,丑阁弟子的命都会被珠子取走。”介泽看着后恒手里的珠子,本就不带任何攻击性的脸庞更加柔和:“在明城时候,你固执地要成为丑阁弟子,可是一旦入了丑阁,你就没有下辈子了。”
“阿泽,这东西以后不会拖累你了。”后恒穿整好衣裳,俯身撑在介泽身侧轻轻含吮着他薄凉的唇。
介泽勾住后恒脖颈,笑问:“什么叫以后不会拖累我了?你带丑珠到哪里去?”
后恒不说话,卖乖地凑过去索吻。
“□□无效。”介泽拿指尖抵住后恒的脑袋:“老实交代。”
“你猜,猜对了就告诉你。”后恒和介泽相处得久了,言辞颇有介泽的味道。他拿被子把介泽裹起来,顺手扯走挂着的狐裘同时握着丑珠出了帐子。
“小混账。”介泽翻个身将被子松开然后胡乱裹上外衣出了帐子。
帐外,一抹竹色身影旁边还有一个红衣服小姑娘,后恒背对着介泽正在与这二人交谈。
介泽急匆匆地跑过去,只听到一句:“我会照顾好丫头的。”
乔珂接过七丑珠,揉乱毒丫头的一头小辫子,对着衣衫不太齐整的介泽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