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别碍眼。”介泽气势上依旧不输,一边闪躲,一边用意念遣回这似人非人的东西。
梦境中周旋了足足三天,介泽才灭了这玩意。
他半死不活地靠着一棵歪脖子树歇下来,惆怅道:这梦魇不愧是恶疽所化,里面的妖物非但不听话还耐打,硬是弄不死。
没等介泽缓口气,耳畔就传来一声震耳的吼叫。
介泽:……
还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缓口气?
介泽扶着歪脖子树站直了,扭头一看,这是谁家少年郎啊?
我家的后恒!
此时的后恒还是儿时的模样,孤零零地立在泥沼血水里,那似人非人的怪物正拎着一把钝刀子朝后恒走去。
介泽霎时怒不可遏,从袖中召出君弄朝着那怪物掷过去,君弄结结实实钉在怪物身上,那怪物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朝着后恒移动。
介泽只能飞身上前带后恒离开,怎料,后恒像是扎根在了泥沼中,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眼看砍刀就要落下,介泽咬咬牙,以血肉之躯护住了小小的后恒。
怪物怒吼一声,手起刀落,砍刀穿过介泽的身体,还是砍在了后恒身上。介泽毫发无损,他惊愕地看着怀里的后恒被砍刀砍下一条手臂,血水喷溅,染红了衣襟。
介泽虽然知道这是一个梦魇,还是成功地被梦魇拿捏住了痛处,天不怕地不怕的阁主平生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自己竟是这般无能,连个小孩也护不好。他呜咽地抱住怀里的后恒,心若刀绞。
梦里的后恒被砍下了手臂,但却安安静静的,仿佛不疼似得,看到后恒没有过多的痛苦,介泽稍微的好受了点。怪物在砍了后恒一条手臂后就消失不见了,介泽也不知道拿什么给后恒报仇,只能紧紧搂住怀里的孩子。
后恒声音沙哑地想要安慰介泽,张了张口,只说了句:“大人,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
仿佛又回到了明城初见时,脏兮兮的小孩对着高踞白马上的明主说:“大人,抱歉,弄脏了您的衣裳。”
介泽终于从泥沼中抱起了后恒,此次梦魇着实阴毒,恶疽化梦,名为苦泽,叫入梦者心痛、心寒、心死。
苦泽无边,介泽茫然地抱着后恒向前走,永远没有尽头,永远没有出路。后恒忽然说话了,失血过度使他的声音低若蚊呐:“大人,别走了,杀了我吧。”
介泽脚下一顿,力不从心,差点摔倒。的确,苦泽梦魇攻心,专杀入梦者心中挂念之人,只要梦中的后恒死了,介泽才能离开梦魇。
“我允许你死了吗?我说过,你身上有我的二十年阳寿,未经允许,不得离世。”介泽偏不信这个邪,“我就不信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后恒继续央求:“大人,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介泽:“我!偏!不!”
怀里的后恒忽然笑了,介泽倒抽一口凉气,慌忙把人放到地上。
后恒落地无影,苦泽梦境开始崩塌,介泽一身傲骨立在原地,他正声对着苦泽梦境道:“我丑阁阁主介泽,要一人活,他便不得死,量你苦泽神通广大,能奈我何?”
周身开始模糊,雾稠如熏香……
梦境定格,重归黑暗……
介泽终于从梦魇中醒来,这梦不长,仅仅两个时辰,这梦也不短,仿佛历了半生。
天还未亮,带着满心疲顿,介泽点了一盏红烛前去暗室。尽管知道只是一个梦境,介泽还是没办法放心,非得看看后恒才能踏实。除此外,恶疽带来的后患没有消除,介泽依旧感到心悸,后恒作为恶疽曾经的宿主是缓解心悸的一味良药。
由于种种原因,介泽将掌心贴于暗室机关处,推开了门。
红烛摇曳,衬着介泽的天颜,后恒没想到介泽会夜半前来,着实吃了一惊。
后恒一夜没有安睡,他把自己隐于黑暗中,对着手持红烛的介泽道:“大人,怎么想到要来看我。”
介泽拿手中红烛引燃暗室的灯盏,没有回头,道:“刚刚入了梦魇,不好受,来看看你才放心。”
“只是什么梦境,还需要看看我才放心。”后恒轻轻笑着:“大人,可是梦到我了?”
介泽点亮暗室后,放下手里的灯盏,陪后恒坐下,“既然是噩梦,就不要提了,乖乖陪我坐会儿。”
二人在暗室恒静无言许久,介泽道:“这么晚了,为何不睡?”
“在等天亮。”暗室里无窗,后恒盯着灯盏,道:“梦魇是否是由恶疽引起的?”
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会追问。
介泽:“嗯。”
“梦到什么了?”后恒饶有兴趣地看着介泽。
介泽:“梦到你被人砍死了。”
后恒无所谓道:“梦是相反的。”
这次介泽终于得空好好分析了一下这句话,他想起了昨夜闻到的血腥气,心里一沉:“你伤了他们!”
“不止是伤了他们。”后恒没敢注视介泽,只能去看着明灭晃动的烛光,“大人,天亮后会有人来明府闹事,大人……降罪于我吧。我不狡辩。”
介泽接二连三受了刺激,实在说不出话来,他回以后恒苦涩的一笑,站起来离开了暗室。
介泽刚走出暗室,心悸难忍,他靠着墙壁,顺着墙壁上绘制的暗纹缓缓滑坐在地上,“非得气死我才行。”
无论是为他逆天改命还是从鬼门关里抢人,介泽都有能力去做,也心甘情愿拿阳寿为他续命。
与天斗,无惧因果报应。但是后恒杀了自己的百姓,拿什么保他?该怎么保他?
难不成真要杀了他还百姓一个说法吗?
我办不到。
大不了不做这明城主了,带他离开明城,明城主谁爱当谁当。
作者有话要说: 梦是反的,哈哈哈哈嗝,让我扶墙笑一会儿。
☆、共枕而眠
离开暗室后,介泽再没合眼,他坐着等来了天亮,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得走到暗室前。
暗室门从里面开了,后恒看到了迟迟等在门口不进去的介泽,也明白了介泽的决定——大人不打算保全自己了,这样也好,好过自己呆在明府终日痴心妄想。
“大人,我不怪你,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后恒看着情绪低落的介泽,有些心疼:“大人,后恒没能等到弱冠之年,未能等到大人赐字,未能报恩于大人……”
“闭嘴,跟我走。”介泽心烦意乱哪里听得下这煽情的话,他扔下这句话就走了。
还未走到府门口,就听得门外哭嚎声震天,更多的是百姓看热闹的吵吵声。好不容易有机会看明府的热闹,各位百姓比过年都激动,听闻消息纷纷赶来。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北地死了几个无赖,介泽府门口就搬来了一个北集的人,万人空巷。
介泽开门,哭喊声一下子提高了。他把后恒藏到府门后,一个人出去了。
“死得好惨啊!啊!”
“明主还我们一个公道啊!”
“明主啊!!!明主!”
几个中年老妇尖锐的哭喊声差点使介泽就地失聪,“哭什么,像是为我号丧。”介泽向来待人温和,只因这次闹事关于后恒,护短的明主再次摒弃了自己的惯常做法。
“你是明主?”一个毛头后生问。
“正是。”介泽瞥了一眼伸长脖子看热闹的百姓,抬高声音道:“申冤的人进来,其他看热闹的散了吧。”
刚刚那几个哭喊伸冤的老妇闻言一下子打住,无事人一样就要结伴离开。
“等等,你们不是死者家属?方才不是你们伸冤?”介泽眼皮跳了跳,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方才为首哭喊伸冤到差点猝死昏厥的老妇人云淡风轻地回头:“哦,不是,我们拿钱替人哭冤,这里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明主大人,老妪就先行离开了,不用管我们,您继续。”
几个比无赖更无赖的无赖上前道:“明主大人,你府里的人杀了我兄弟,今天得我们哥几个一个说法。”
介泽丝毫没有当年那任人欺压的样子,他言辞凿凿:“死者家属呢?死者在明城定居几年几月?以何为生?因何被杀?又为何将我府上的人指认为凶手?凶器是何?”
那无赖恶向胆边生,大吼道:“死的是我的过命兄弟,我们兄弟几人半年前移居明城,不料却遇到此等泯灭人性的事,我兄弟还是被明主的人杀死的,明主你一定得还我们一个说法。”
介泽被这一嗓子吼震得耳朵发麻,他道:“声音低点,我听得到,要是靠吼能洗去你的冤屈,随便吼。我问你,你们兄弟几人在明城以何为生?”
无赖:“……”我可以说我们以打家劫舍嫖赌为生吗?
围观的百姓唯恐天下不乱道:“明主大人,这些人是明城北地的无赖,专靠打家劫舍过日子,半年前来了明城,我们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无赖恶狠狠地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眼里很明显地透露出:你等着,回了北地,有你好日子过的。
有几个百姓还打算发声,被这无赖恶狠狠地一瞪,纷纷噤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