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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情人 完结+番外 (Hairyleg)



他甚至一个人躲起来生了个小男孩。

那一定是他们的孩子,顾景淮在看见那小孩的第一眼就如此笃定。

在与A市相隔数十万英里的北半球上,顾景淮在初春的夜里独自站到凌晨,早春的夜里很寒,他找不到去处,只能随便找了家还在营业的酒吧。在过量又劣质的酒精刺激下,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很多事。

“……先生,这样你喜欢吗…可是我想要你高兴呀……”

——少年的情感不加修饰,纯粹热烈,原来早就在他心里掀起波澜。情绪无用论是自私功利者的挡箭牌,他从来都是个吝啬给出真心的小气鬼。

“顾景淮,我喜欢你!”

——他说出这些的时候有多真挚诚恳,一腔真心被否认时就该有多伤心欲绝。

“顾景淮……你是最好的,不要不开心了。”

——笨拙又小心翼翼的讨好,纵容而盲目大胆的接纳,只有他恃爱行凶,在爱情里做了不折不扣的混蛋。

“我马上做好菜了……还有一条鱼我不会弄,嘿嘿,这个,可能是鸡蛋壳吧……”

——少年明明已经给他描绘出了一个模糊的家的轮廓,用他那糟烂的厨艺和奶牛围裙,他到底是怎么将这些亲手推远的?

“对不起,你别难过了,我会对你很好的……虽然我现在还买不起钻戒,但我以后会努力赚钱,每一年都会在戒指上镶一颗钻石,好不好?”

“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爱的,我保证……”

“我也想带你去见我妈妈……在冬天,下雪的时候,她一定也很喜欢你……”

——为什么明明都答应他了,最后又失约了?

“……戒指就扔掉吧……新婚快乐。”

——说把戒指扔掉的意思,是不是也要把他一起扔掉了?

顾景淮重重闭上眼,可眼前还是会出现重影。少年乌黑的眉眼浸润在水光中,是被他施暴时的绝望和心碎,顾景淮想伸手拉他,可少年退后了一步,眼里坠下晶莹,无论顾景淮怎么朝他伸出手,那人都只是离他越来越远而已。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他骤然从高脚凳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很大地朝身前一捞——什么都没有,只有被他的怒火无辜殃及到的玻璃杯。顾景淮这才从幻觉里惊醒,满目赤红,犹如困兽。

心口处是钝痛的疼,他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中幡然醒悟了被自己避如洪水猛兽的感情……他明明是个劣迹斑斑的人,却得到了少年一心一意的爱,是没有被他珍惜的爱。

可笑的是,如果知晏没有把这爱拿走,他可能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拥有过什么。

连续三天,小镇上的居民已经被新来的驻军搞得如同惊弓之鸟了——也不晓得他们有什么毛病,专门在居民区晃悠,以强硬的姿态驱赶那些一到下午就喝得烂醉的法兰西人,穿着制服的军官面容冷冽好像被谁欠了几百万似的,他以挑剔的目光审视镇上所有被贩卖的东西,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狮子。

过了几天,小镇上的治安明显有所好转,那些喜欢蹲在路边抽大麻并调戏路过的omega的混混无一例外都去蹲了局子,居民区更是增加了成倍的巡警。

做完这些,顾景淮才满意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因为这期间他尝试着去找知晏搭话,或是在他买菜回家的路上,或是守株待兔似的等在他家门口,但少年给他的反应平淡至极,眉目低垂着连看他一眼都欠奉,称呼他为‘您’,如果顾景淮再多说两句,他一定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然后问道:“还没付清的钱,这些够了吗?”

“知晏,”顾景淮挡在他面前,高大的身躯在无形中散发出威压来:“不要闹脾气,我们好好谈谈。”

知晏仍不看他,反问道:“我没有闹脾气,可是我们有什么可以谈的呢?”

他说话甚至不重,语气很轻,也不带刻意的嘲讽和轻贱,但落在顾景淮心上就跟针扎似的疼。

顾景淮的喉咙一阵发紧,他看着少年乌黑的睫羽,说:“……那个孩子,我不知道……”

知晏极快地抬起头,仰视他却后退了一小步,眼里终于有点别样的情绪,顾景淮假装看不出来那是惊恐:“知晏,你当时怀孕了是吗?你没告诉我,我不知道。”他伸手把少年拉到身前来,手背蹭掉他下巴处不知道哪里沾到的污脏:“我以前不知道,对不起。”

少年的眼里渐渐有什么东西震荡开来,一圈圈止不住的发红。

顾景淮深吸一口气,抓住他的手掌都有些颤抖:“现在我……”

“你要把他带走吗?”知晏红着眼问道,睫毛快速煽动着似乎在抵御入侵的水汽,他挣着一双碎掉的眼睛,问他:“你现在知道了,所以要把他带走吗?”

“不是,你别难过,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景淮有点慌神,想伸手擦掉他流出来的泪,可没控制好力度,粗糙的大掌很容易在白皙的脸上留下痕迹,指腹上的温柔一阵灼痛似的疼,他想将少年单薄的身体揽在怀中,可再一次遭到了拒绝。

知晏其实不想哭的,可泪腺这东西从来都不由他控制。他忍了许久,可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停不下来。知晏看着面前的男人,制服上的胸章硌得他的手心很痛,他借由这痛楚保持片刻清醒,不让自己再次溺毙在他的温柔陷阱中:“那您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已经要忘记您了,真的,我过得很好……我能赚钱,虽然不多,但是我和小亚撒都过得很好……”

他重复说着‘过得很好’这四个字,在顾景淮心上一刀刀戳出几个流血的孔洞来。

顾景淮的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是他们从前拥抱时最熟悉的姿势。可惜知晏并没有顺从地回抱他,他保持警惕,双手推拒着。顾景淮听他说这些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

知晏满脸泪水,目光很倔强,似乎一定要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找我?然后呢?”

顾景淮抱他抱得很紧,很怕他跑掉的样子:“……复合。”

“复合……”知晏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紧接着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顾景淮最不想看到的神色,他略带疑惑地说:“我们不是床伴吗?”少年的眼眶仍然红得厉害,可是已经没有泪水了,他说:“您忘了吗?您说过的,我们只是床伴。”

三年前的口不择言在今天全都被少年如数奉还,抽得顾景淮猝不及防。

谈话不欢而散,顾景淮被他几句话戳成一个四面漏风的窟窿,掌心的泪水灼烧着他的神智,他很想不管不顾地直接把知晏带走,可理智又告诉他这是完全不可行的。

军队里的事也不少,顾景淮只能在闲暇之余像个变态似的蹲守在民居对面的街上,看着少年每天进出,带着笑容和邻居打招呼,渐渐他也知道那个总是去找知晏玩的小崽子叫做杰弗里,手里很喜欢拿些逗小孩子玩的东西,他也知道了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叫‘亚撒’,是拜托教堂里的神父取的名字。

亚撒,寓意治愈者。

顾景淮忍耐着,但也不是完全消失。他将少年对他的疏离忽视全都当看不见,时不时就要现身找找存在感。春末夏初的一个傍晚,被牵回军队里养的那几头羊里忽然有只母羊生了崽崽,顾景淮严令那群馋鬼打小羊羔的主意,训练结束后把羊羔抱去给知晏。

顾景淮明显是抱着羊羔一路跑过来的,双鬓都挂着汗水:“送你的。”

知晏沉默,固执地要把钱给他。顾景淮现在已经免疫他这种初级递刀的手法,厚着脸皮把把站都站不稳的羊羔放在地上,又看见摇摇晃晃似乎随时要散架的栅栏,于是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蹲下身去:“有工具吗?这个我可以修。”

“……不用了。”知晏后退一步,别开眼道:“我可以叫人上门来修。”

顾景淮装作没听见,手臂上的肌肉鼓动,青筋浮起,很容易就拆卸下一块老朽的木条,不容拒绝道:“把工具拿来。”

知晏:“……”

十分钟后,顾景淮越修手越抖,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栅栏,专注得像是拆炸弹似的。可实在也太紧张了,竟然频频出错。

“妈咪,栅栏好像坏得更厉害了。”小亚撒一手牵着小羊羔,一手牵着知晏,看了半响这个奇怪的男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地说道。从他刚才拿着工具箱出现开始,顾景淮就好像傻掉了一样,脑子和手的配合都不怎么利索了。

知晏也觉得这个栅栏似乎今天就要命绝于此,他叹了口气,没说话。

顾景淮顶着亲儿子怀疑的目光,牙都咬紧了,他不敢转头去看亚撒,紧张得手心出汗:“Asa……”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哑:“帮我拿一下锤子,行吗?”

“锤子?”小亚撒重复他的话,并在一堆工具中准确找到目标物,他放开羊羔,捡起工具递给他。

“谢谢,”顾景淮看了一眼那短短胖胖的手指,心里柔软得要命:“你很棒。”

小亚撒收回手,礼貌道:“谢谢。”他其实想说“我知道”,但妈咪总说让他要谦逊一点。

最终栅栏还是被修好了,顾景淮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活动有些蹲麻的腿脚。他把脏兮兮的手掌洗干净,这才鼓起好大勇气似的去看小男孩儿:“你叫As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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