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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号情人 完结+番外 (Hairyleg)



知晏又开始装聋,兔子般抱着自己的书包跳下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进大门。

顾景淮其实还有一句不敢问出口的话,哽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差点把他哽到吐血——他其实想问,你还爱我吗?

一向奉行情绪无用论的功利者也终于向爱低头,他的方式笨拙又蛮横,没了昔日里不可一世的自高自大,连问一句话都要斟酌好半天,贴着胸口放置的那枚戒指像一个时刻提醒他旧日欢愉的实证,在这种被否定和推远的时刻给予他片刻安慰。


有点晚了,不过大家周末快乐!谢谢观阅,爱你们!


17

病房里各种机器单调运转的声音微弱却持续地响着,躺在床上的女人已经瘦得脱了形,长时间卧床导致她的肌肉也萎缩得厉害,乍看过去,像一具仍然有着呼吸起伏的枯尸。

知晏在柜子上放了一盆水培风信子,然后搬了条板凳坐在病床边,对着她沉睡的面容发起了呆。

这个女人前半生没有多荣光,后半生却尽是坎坷。说起来也是又俗又普通的故事,年轻时候不懂事,和垃圾男友厮混几年生了个娃娃,然后那个男人就染上了毒瘾,进过几次局子后就和她彻底断了联系。

未曾想过了十多年,再见面时瘾君子摇身一变成了绑架犯,别人他不敢绑,倒是打上自己亲儿子的主意,希望这一笔能多讹点钱。

谁又知道那天的爆炸是怎么发生的呢?

知晏只记得冲天的火光和哭嚎声,他在浓烟滚滚中咳得撕心裂肺,被反绑起来的手和脚丝毫都动弹不得。后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个身影撕开了烈焰冲进来,犹如神祗般降临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少年甚至分不清这是自己濒死时的幻想还是现实,却在红色火海中牢牢记住了那个身影的眉眼。

出国后,女人沉默了很多,她似乎很是羞于和儿子提起自己的过往,更不敢给他说那个绑架犯就是他父亲。

知晏十四岁那年,他们已经在国外生活了整一年,住在月租低廉治安很差种族歧视很严重的街区,在同学眼中知晏就是个寡言少语的插班生。就在他们计划着从城里搬去小镇时,突发性高血压导致的脑出血让她一夜之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开颅手术过后,长达半个月的右肺感染也险些要了她的命。

母亲出事后,知晏不得不在下课后做很多份兼职,然后这对于高额的医疗费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知晏都快忘了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每天醒过来脑子里就只剩‘赚钱’两个字,最难的时候他甚至一星期去黑诊所里卖过三回血。

严重的营养不良导致少年看起来轻薄得像一张旧纸,风一吹就会跑掉似的。

女人昏迷了三个月,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偏侧肢体活动障碍,识人不清及口角歪斜等症状。简单来说,她不仅瘫了,还痴了。她认不得亲儿子,昔日一双漂亮的眼里只剩呆滞。

今天也一样,她只是呆呆地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床头柜上的风信子,直到知晏离开时也没看过他一眼。

回程时顾景淮明显察觉到少年有点蔫蔫儿的,闭着眼睛靠在车窗玻璃上,累极的样子。

没时间去吃午饭了,顾景淮拿出两份单兵口粮,知晏只捡了压缩饼干来吃,一口一口的,像什么啮齿类小动物似的。顾景淮用自热罐头加热了一份土豆浓汤,把饼干掰碎了扔进去,又撕了份猪肉饼,弄好后就不容分说地把知晏手里没吃完的饼干拿走,换成罐头塞进他手里:“吃这个。”

知晏本想拒绝:“不用,我——”可话还没说完,就见顾景淮已经把他啃得乱七八糟的饼干三两下嚼了。

“吃完再走。”顾景淮拧开一瓶水,递给他:“别噎着。”

知晏:“……哦。”

又饱又困,知晏在重新出发后没多久就又睡过去。

顾景淮在等红灯的间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烧,就任由他睡并没叫醒他。到小镇上时刚好赶上幼儿园下课的时间,知晏还迷糊着,他这段时间真的太累了,睡不够似的。

顾景淮一停车他脑子还没清醒就急急忙忙要往下跳,被顾景淮一伸臂捞住了腰:“等会儿,”他手指间有很重的烟草味,可想而知刚才在疗养院门口时抽了多少支烟:“明天还去学校吗?”

顾景淮顺手给他理了理乱发。

知晏揉揉眼睛,说:“不去了。”

说完,他又觉得顾景淮这种理所当然询问的语气实在狡诈,于是不甘心地补充:“……要去的话我会自己坐车。”顾景淮不置可否,用手背蹭掉他嘴角的饼干屑,沉默地看他下车。

知晏走了两步,吉普车还停在原地,他咬了咬唇,刚才被顾景淮蹭过的地方灼烧似的热,知晏想了想,又倒回去在车窗边对他说:“你真的别再来了,我担心别人误会。”

顾景淮没说话,墨黑的眉峰紧簇着,一双眼睛寒芒似的盯着他,好半天才问道:“误会什么?”

知晏说:“……你都结婚了,如果被你夫人知道,他一定很伤心。”他补充道:“今天很谢谢你,但以后别再来了。”知晏一口气讲完后不敢看他的脸色,匆匆挥手道别,一溜烟朝幼儿园跑去。

等接到小亚撒出来的时候吉普车已经消失了,他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有点失望,又心想,如果下一次他还来怎么办?如果他要在小镇的军队里待很久怎么办?如果他……

反正好多个如果……怎么办,知晏的人生里有很大一部分的不确定都是顾景淮给的。

可过了两个星期,知晏除了有一次在小阁楼看见顾景淮半夜站在老地方抽烟以外就再也没见过他。

最近几个晚上民居周围经常响起不正常的激烈狗吠,紧接着是几声沉闷枪响,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在第二天引为谈资。

知晏还听杰弗里说起他老爸半夜下工时,看见几个鼓鼓囊囊的黑背心徘徊在民居附近,搞得镇上的居民都有些紧张,不知是不是局势又有变化——可新闻没说,警报也没拉响,于是大家就更疑惑了。

知晏家还多了几头羊,是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出现在门口的,小亚撒和羊咩咩大眼瞪小眼,然后大喊道:“妈咪,快来看羊。”

料想是顾景淮从军队里牵来的,只见羊却不见人,知晏没办法,只得把羊养在前院,这样一来小亚撒倒是不愁羊奶喝了。

天气正式热起来,小亚撒在学校里的交友进程很顺利,不过他惯常傲娇,回家后知晏仅能从他微抿的嘴角判断他是否玩得尽兴。

小亚撒是个细心严谨的人,对知晏的情绪上的微弱变化也能察觉,他有好几次放学回来后都十分担心地守在知晏身边,可看到妈咪既没有哭也没有表现出难过,小亚撒就觉得有点迷惑了,晚上致电询问Chisel叔叔也只是得到一个含糊不清的回答。

知晏对小亚撒的担心毫无察觉,因为他忽然生病了,断断续续烧了一个晚上,这场换季感冒来势汹汹,折磨了他大半个月,让他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感冒痊愈后,时间到了六月。

六月的某一天晚上,知晏给小亚撒洗完澡,自己也弄得一身狼狈,T恤下半部分紧贴在他薄薄的肚皮上,隐隐透出肉色。他一边拧水一边下楼,打开门准备给几只羊咩咩添点草料,没成想一开门就径直撞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知晏吓得后退一步,随即被一只手扶住了腰稳住身形。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手里的烟还没来得及灭,一截长长的烟灰落在他的西服上。

知晏神情错愕地看着这个很久没见的人,道:“顾景淮,你……”

“嘘。”顾景淮松开他,一只手掌扶住知晏的肩膀把他往里面推了推:“不要出来。”

他不知道是几天没合眼了,颠倒的时差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眼底都是猩红血丝,配上一张惨白的脸,跟夜访吸血鬼似的。

知晏愣愣的,盯着他,像是很陌生似的。

倒是顾景淮把烟灭了,沉默的空隙里烟雾很快消散,他没话找话般问:“最近过得好吗?”

“呃,挺、挺好的。”知晏低头盯着他的皮鞋,又看看自己的拖鞋,脚趾忍不住蜷缩了一下,有些无措的样子。他没问顾景淮最近去哪儿了,也没反问他同样的无聊问题,俩人面对面站了会儿,顾景淮突然说:“我不太好。”

紧贴在肚皮上的湿衣被风一吹有些凉了,知晏忍不住伸手挠了挠,半响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顾景淮看他呆呆的样子,黑眼珠水润又柔软,圆润的指甲搁在湿透的衣服上,突然觉得渴得厉害,他干咳了一声,掩饰什么似的说:“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没办法来找你们。”他从西装的内兜里掏出一条项链,银链子,下面坠了个颇有分量的子弹壳,看得出是精心打磨过的:“我听别人说小男孩都喜欢这些东西,就给Asa做了一个,你拿给他吧。”

顾景淮把链子放在知晏的手心里。

“晚上就不要出门了,”他垂下手,指尖碾磨那点微末水汽,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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