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号情人 完结+番外 (Hairyleg)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Hairyleg
- 入库:04.10
“……我不要。”知晏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冻疮,那是上一个寒冬留在他身上的痕迹:“谢谢。”
他从始至终都没抬过头,好像脖子上压着什么重逾千斤的东西似的。
顾景淮皱了皱眉头,身边的少尉牵着那几头不是很安分的羊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敏锐地察觉气氛不太对——这个空降他们驻军的上将刚来就大刀阔斧地改了许多制度,其中最没道理的一条就是将市集这片连着镇上都划入了他们平日里出巡的范围,这么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上将居然还亲自带头实施了起来。
少尉在发呆时,就见刚才那个买羊的少年已经低头准备离开了,而他往哪边走,上将就横跨一步拦在他面前,被挡了几回,他好像终于生气了,愤怒地抬起一张脸来,通红的眼睛恨恨盯着男人。
黑人少尉终于琢磨出一点耐人寻味的关系来,他牵着几头羊,驱赶着它们走到一边去。
“不要羊了?”顾景淮负手而立,挡在他面前。
知晏深吸一口气,几次想‘突围’都被他挡个正着,就算是泥人也有几分脾气,何况知晏根本没打算理他:“不要了,请您让开,我要回家了。”
他疏离冷漠的口吻让顾景淮皱起眉头,接着又看见他手上的红肿的冻疮:“……你现在住在哪儿?”
知晏只想快步离开这里,他避开顾景淮的目光把手揣进了兜里,攥着那几张纸币,好像才找到一点平稳开口说话的底气:“请您让开。”他又重复了一遍:“与您无关,我要回家了。”
说完,也不等顾景淮反应,就想绕开他跑走,可经过顾景淮身边时当然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知晏一惊,像是甩根烧火棍似的甩开他,但顾景淮抓得很用力,拉扯之间零散的纸币从知晏的衣兜里掉了出来。
他用力甩手,挣脱开那桎梏,蹲在地上一张张捡起零钱,还有几个硬币。
顾景淮在他蹲下身的间隙里转身去找少尉,他之前看了好久,发现知晏似乎比较心仪一只坏了孕的母羊,可他看着那几头羊的体型都差不多,混乱间也分辨不出来哪只是孕羊,只得随便牵了一只过去。
知晏已经捡好了钱,手指上沾着冬雪融化后的污水,指尖被冻得发麻,他也顾不上擦干净,快步流星地走出了市集。
身后似乎有人追上来,知晏没回头,他急促地喘息着加快了步伐,初春融化的雪水打湿了他的鹿皮靴。可还是很快就被来人追上,这次他直接被拦腰抱起,双脚腾空,转瞬间就颠倒了一个位置。
卡车呼啸着从他刚才经过的地方驶过,夹杂着一串法文骂声,顾景淮抱起他后才知道他瘦得有夸张,藏在短袄下的腰身几乎只够让他半臂圈起来,顾景淮心里不免恼火,说话的口吻就重了些:“跑什么?不要命了吗。”
知晏像是被吓住了,脸色很白,半响才去推卡在腰上的手臂,他不再说话,难堪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
顾景淮把他放下去,又不放心似的捉住了他细得惊心的手腕,顾景淮几乎怀疑他现在只有一层皮包骨了,好像再用力一点就能将他捏碎似的:“知晏。”他加重了语气,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一时嘴拙:“羊,你牵回去。”
那只刚才被他牵着跑了几步的可怜母羊被遗弃在路边,啃着雪水里的枯草,不时抬起头来咩咩叫两声。
知晏没再耗费力气去挣开他,局促地把手指上的脏水蹭干净,冻疮被衣料摩擦得发红,他用另一手没被抓住的手从衣服兜里掏出钱来,净是些十美元二十美元的纸币,最大面额不超过五十美元,还有些叮当作响的美分,他艰难地一张张把纸币铺平,叠好,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那些钱币上留下的皱痕都消散不去。
锋利的钱币边缘轻易就割破了用力过度的手指,他也没察觉般,固执地将所有钱和硬币一股脑地递给顾景淮。鼻尖和眼眶止不住地发红,他开口说话时声音有些哑:“只有这些了,谢谢您。”
顾景淮根本不想收这些钱,可他看着知晏整理纸币时的表情,看着他镇定又冷静地将上面的皱褶一一抚平,再看着他用一副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口吻开口说话,好像他追上来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卖一只羊给他,顾景淮忽然有种失去了什么的无力感。
见他不接,知晏只能将钱放在旁边的矮阶上,然后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朝母羊走过去。
“……”那截手腕清晰地从他手中滑走,顾景淮一言不发,眉峰处聚集起少量忍耐的表情。等知晏牵好母羊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听见少年低声说了一句:“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了。”
知晏牵着羊离开,并没有再回过头一眼。
顾景淮跟在他身后不远距离,军靴染了泥,脸色也沉得可怕。路过小镇中心的商店时,他看见知晏走进去买了些什么,随后沿着商店外铺满鹅暖石的小路走到居民区。
他住的房子比周围的都矮上一层,外面是简陋的深色墙砖,二层是一个斜顶小阁楼,挤在其他几栋体面的民居中间,简直像是发育不良似的。
顾景淮的忍耐已经快要到极限,就在他要快步走上去时,忽然看见知晏把羊栓在一旁的围栏上,然后小楼的门被打开,一个走路跌跌撞撞的小男孩走出来,知晏俯下身牵住他的手。
那小男孩不过两岁多的样子,稚嫩冷傲的眉目间有种熟悉感觉。
门板轻轻合上,顾景淮犹如被滔天巨浪击中,一瞬间无法呼吸,再迈不开一步。须臾间,他想起了三年前在婚礼上那个卷发少年对他说过的话——
“你一直享受着被人追逐,被人讨好,被人不啬给予一些在对方看来很珍贵但在你眼里一文不值的东西。你将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终有一天,你会为你的高傲自大而后悔不迭。”
顾景淮知道三年前的告别闹得很难看,他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做了很多过分的事。等婚礼结束后母亲的健康状况稳定下来,顾笙放权给他,顾景淮才隐约接触到关于当年真相的冰山一角,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东西,如果深究势必会影响到一部分人的权利。
他一边着手整理顾家所有的关系网,一边悄无声息地了结了一些当年涉事进来的人。
时间似乎在这些纠葛中很快就流逝掉,他并不准备去解释什么,在这段关系中,他自诩清醒,因此太清楚知晏所有的欢心和难过都是自己给的,尽管他从来没有主动回应过,但偶尔露出一点温存便足够让少年开心许久。
所以当顾景淮查到知晏现在生活的地方后,他毫不犹豫地用了一些手段加入到当地驻军里。他觉得自己失手弄丢了一件宝贝,现在他要去将这件宝贝带回自己身边,他有少年的爱作为依凭,甚至这回可以不必吝啬自己的感情,如果得到回应,想必知晏会很开心。
来之前他有多十拿九稳,现在他就觉得自己有多狂妄可笑。在市集上看见知晏时就一直如影随形的不可控感现在终于落实了,猝不及防扇得他头脑晕眩——
这三年里,他到底干了什么?
他在知道被顾笙扭曲后的真相时没有一点愧疚,甚至觉得还可以追回。他翻过那个落在公寓里的书包,亲眼看到了写满了一个本子的存钱计划,那些少年说过要对他的好,用方正的字体记录在纸上,买玫瑰,买戒指,准备什么可笑的‘聘礼’都是真的,就是这些真心被他一句‘廉价’践踏得体无完肤。他不断回忆在最后一场施暴时,少年的哀求到底意味着什么,尽管心里有个猜测,却懦弱的从来没去证实过。
直到现在,一切一切摆在他面前,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鲜活得令他难以呼吸。
很久以前卷发少年说过的话终于一字不落地应验了,顾景淮在早春的傍晚,终于体验到迟来的痛彻心扉——原来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他真的被少年抛在了身后,连同那些欢愉爱慕,和那张机票一起,被扔在了三年前A市的冬天。
他曾经得到过一份纯粹且坦诚的爱,纵使少年心性单纯幼稚,可那些说出口的和没说出口却藏在眼里的东西的确是‘爱’。这些都是知晏给的,是即使厨艺一塌糊涂也会穿着奶牛围裙给他做饭的人,是带上戒指后许诺真切誓言的人,是怀孕后被他侵犯了却一声不吭躲起来再也不想和他有纠缠的人。
顾景淮这时才清楚,他给予伤害和自以为放低姿态的挽回不过都是依凭着少年的爱,如果这爱没有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剩些什么。
每天都觉得自己写得超烂,感谢大家如此包容[抱拳.jpg]
15
那晚顾景淮站在街对面,怔怔望着小阁楼处亮起的昏黄暖光。
他手里攥着一枚素戒,是当时知晏送的那枚。他再也无法拿戒指当作筹码,或者说他已经不确定自己手里还有什么能够拿出手的底牌。重逢后少年发红的眼眶和冷漠疏离的言辞,顾景淮试着接近他,可最终被塞了一把零钱,知晏原来已经过得如此拮据,他白皙的手上长了冻疮,下巴瘦得尖削,看向他的眼中再没有渴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