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清柏不怎么敢动,隐隐觉得热起来,又不能脱衣服,正胡思乱想着,身边的人突然翻了个身。
檀章一手环过他,掌心拂上了嵇清柏的脖子,后者抖了个激灵,微微歪过头缩着。
下一秒,皇帝半边身子猛地压了上来。
嵇清柏睁大了眼,心下凉了大半,照理说他现在是个大胸萝莉的身子,根据以往进宫为妃的经验,早该与皇帝云雨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檀章之前始终没什么这方面的需求,对嵇玉原身更谈不上暧昧旖旎,于是嵇清柏便对男女之事很是放心。
不曾想,皇帝今日居然起了这方面的兴致,嵇清柏咬着牙脑内混沌一片,他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心内早乱成了麻结,一时半会儿根本理不清楚。
檀章的手已经探进了他胸口,却又兀地停下。
黑暗中,皇帝的目光巡梭在嵇清柏的脸上,低下头,将唇掩在他耳畔。
“你到底是谁?”檀章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撼天动地的劈在了嵇清柏的天灵盖上,皇帝似乎嗤笑了一声,突然张嘴咬住了嵇清柏的左耳,含糊地轻声问道,“朕那晚亲手给你戴的狼牙呢?”
第21章 拾柒(下)
嵇清柏以往看画本子的时候,向来对狐妖披皮装人之流嗤之以鼻,却没想到这事儿轮到自己身上时,怕是有一万张嘴都说不清楚。
男女差距如此之大,嵇清柏就是魂飞魄散也不认为檀章能认出自己来,所以那晚在洞中一夜他也没想着掩藏平日里的习惯,对待檀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嵇清柏不信皇帝会看女硬说男,又怕对方是为了炸自己的话……可万一檀章是真识破了他原身又该怎么办?
神仙妖魔,精灵鬼怪,嵇清柏如今想解释起什么来,却又怕为时已晚。
檀章的手在他的脸皮子上流连了半刻,似乎并无所谓他的说与不说,只曼声道:“你说无量佛救不了你,你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吗?”
嵇清柏眨了下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檀章,似是恍然间忽然明白了对方所想,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又哑然。
皇帝没有理他,自顾自地道:“当晚你同朕说,你并非这世间之人,你那些画本子,朕收走后,前阵日子也看了些,仙人下凡渡劫,肉身即死,你在朕这儿是功德圆满了吗?”
嵇清柏知他是误会了,但这迥然殊途,却又莫名同归,檀章以为自己是他的劫,却从未想过嵇清柏才是他在这一世间的孽缘因果。
嵇清柏长喟了一声,他悄然念了个诀,檀章只觉得身下人隐隐起了变化,他想起身燃灯,却被一把抓住,与嵇玉的软糯不同,嵇清柏的声音清朗抒臆:“陛下,人总有一死,你不该再牵挂我。”
檀章许久没有出声,嵇清柏抓着的手却微微抖了起来,他听到檀章似乎笑了一笑。
“你要朕放过你?”檀章问道。
“不。”嵇清柏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那一口血,涩苦难捱。
他喘了口气,低声道,“我要陛下,您亲手杀了我。”
爱别离,求不得,众生皆苦。
嵇清柏下界前曾想过这苦佛尊会怎么渡,却万万没想到,到头来竟应验在了他的身上。
要是有的选择,嵇清柏决然不会与檀章的劫数纠缠,他区区一介上神,哪撑得住天地无量的因果?
更何况双境历劫,那是比九天玄雷更厉害的变数,嵇清柏保不保的住自身魂灭不说,就连檀章也会受因果反噬之罪,人间无量一旦遭重,下界必将一片生灵涂炭,刀山炼狱。
如此走到这步田地,嵇清柏这一世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还得死得其所,帮助檀章渡了这爱别离,求不得的苦劫。
嵇清柏说完这话,只觉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他的法力维持不了多久,男身与檀章共睡一张床上时也不觉得别扭。
皇帝不说话,嵇清柏也不敢看他。
人间常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檀章这一世的情劫落在了他的身上,动的是筋骨魂脉之痛,就算修炼万年,境之上神,嵇清柏也逃不过这命中注定的伤情伤心。
佛尊的苦,又何尝不是他的劫呢?
嵇清柏垂着头,只能胡言乱语地安慰着:“陛下原本就不该让我活着,您就当我还是嵇玉……我死后,陛下也将不再被我的命数影响,方能脱离因果苦海。”
嵇清柏话音刚落,突觉喉口一窒,檀章竟是生生掐住了他的脖子,嵇清柏下意识挣扎,抓着对方的手腕却是纹丝不动。
嵇清柏呼吸不得,脸涨的通红,不一会儿便逐渐神志涣散起来,他迷糊想着檀章是真的要掐死自己啊……
结果皇帝又一松手,将他扔到了床里面。
嵇清柏趴在被子上咳得天昏地暗,檀章坐在一旁,冷冷地看着。
“你不是嵇玉。”皇帝等人快咳出了血,才伸出手扯住了嵇清柏的发,将他的脸抬起,注视着对方的眼,平静道,“朕不管你是谁,是神是妖,是魔是鬼,朕要你死,你才能死,朕要你活着,你就只能乖乖活着,明白了吗?”
第22章 拾捌(上)
嵇清柏在第二天大早上顶着一脖子的淤青跟着后宫众人一块儿诵经。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透着一股子惊疑不定,少部分还有些幸灾乐祸,嵇清柏只当没看见,念了一会儿经后就被太后催着回去休息。
长年跟着他的丫鬟心里其实很没底,她虽然是皇帝的人,但和嵇清柏这么久了,是猫是狗的都有些感情,怕自己主子吃了亏,没忍住,悄悄去问总管。
曾德斜眼睨着她,啧啧了两声:“所以你瞧人家能当主子,你就只能当丫鬟,娘娘都不来问我,这气儿沉的很。”
丫鬟陪着笑:“我们娘娘今天说话都说不出了,这脖子,”她比划了下,很是心疼,“皇上是真的差点掐死我们娘娘呢。”
曾德:“这不没死嘛。”他想了想,低声道,“否极泰来,我还留在这儿呢,咱们娘娘后头福运昌鸿的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檀章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回了宫,正如他说的,从头到尾除了嵇清柏谁都没告诉来过这么一遭。
但皇帝不说,嵇玉脖子上的伤众人见了就都明白了,连太后都想不太明白,自己儿子专程过来就为了冲着个宠妃发一通脾气?
嵇清柏借口脖子受伤说不出话,倒也没人来他这边问东问西,落得个清静,他算是昨晚上和佛尊说清楚了,但看檀章的意思,该是不肯轻易就放过他。
无量佛尊早已超脱六界,他自己便是自己的天命,但逆得了天,却渡不了命。
嵇清柏承了檀章的劫数,哪怕如今窥破天机,却因自身缘孽与佛尊息息相关而不可说,到最后也只能以身殉了这天地无量方能渡众生之苦这一条路可走。
当人的佛尊还是太年轻了啊……嵇清柏痛心疾首的想,你就是来下界吃苦的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呐!快点吃完快点回佛境,这么拉着他拖下去,两个人都得完啊!
陆长生奉命吊着嵇清柏的气儿,自然半点都不敢疏忽。
檀章走后,傍晚陆长生后脚就来了,诊脉配药苦口婆心的老三样,嵇清柏也已经淡定了,基本上他在这一世,佛尊要逆天改命不让他死,他的确死不了,但最后渡不过这苦,天地无量失衡,他们都用不着活了。
嵇清柏越想越绝望,整个人喝药的时候都透出一股子丧死之气,他看了一眼陆长生,突然道:“陆太医最早配的离魂药叫什么名字?”
陆长生:“……?!!”娘娘什么时候知道他配离魂药的?!不带这么秋后算账的啊!
“你别害怕,我就问问,没其他意思。”嵇清柏看着太医跪地磕头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淡定道,“我还知道你后来配了‘忘川’想毒死我。”
陆长生:“……”
嵇清柏:“哦,不是你,是皇帝。”
说到这儿,嵇清柏的思绪禁不住便飘远了一些,想当初他醒来没多久,发现药被调了包就猜到皇帝是要嵇玉的命了,只是不知这里头的人换了芯子,“忘川”对凡人有用,对嵇清柏这样的神仙可没太大效果,再说他也不准备在下界留多久,帮点佛尊小忙而已,一两载足够了,到时候借着“忘川”的由头归了天命,他也算功德圆满一件。
再后来……
嵇清柏苦笑了下,再后来,皇帝要他活着,他反而只能死了。
神游了半天,陆长生还跪在地上没起来,大概是嵇清柏的表情太过萧索,太医的误会很大,觉得不论怎样都得替顶头上司辩解几句:“陛下起初对娘娘误会颇深……如今方后悔莫及,娘娘,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您就算怨陛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啊,陛下现在是真的恨不得挖了心给您啊!”
嵇清柏:“……”
他只好说:“我没怨他。”
陆长生继续磕头:“那娘娘千万别再多想了,这解药名为‘孟汤’,能与‘忘川’相融,缓解毒性,但用药之人需得心思通达,百乐无忧,您可一定要往前看,切莫纠结过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