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带纸巾,整个书包翻来翻去也只有一件替换的运动衫能勉强给他包上,今天步没跑成,这件刚好还是干净的,我把它拿出来,想都没想就往吴浩宇手上缠。
谁知吴浩宇一把把手挣开,举了起来,想想似乎不妥,又颓然垂下,“没事,不用,这点小伤没关系,我等下回去贴几个创可贴就行了。”
我最看不得吴浩宇这样应付自己,吼道:“贴什么创可贴,你这他妈得去医院!”
吴浩宇被我一吼,没再说话,任由我拉上他去路边拦出租车。
我们坐进出租车后排座位,我把外套脱下来扔给吴浩宇让他盖着腿,然后抓起他的手往上举,把血液往下顺,顺了几遍后就势掐住了手腕,他也没再试图抽回手。
“没事的,我刚也一直掐着的,不怎么流血了,大部分也都结痂了。”
我把头偏到另一边不看他,不冷不热地说:“别说话了,烦。”
吴浩宇就闭了嘴不再吭声。
没过一会,刚还嫌他说话烦的我就自行打脸,没忍住朝他说了句话:“我没你想象得那么讨厌你。”说罢想想不对劲,生怕他会错了意,又连忙补了一句:“当然我也不可能喜欢你啊。”
吴浩宇平平淡淡地回:“我知道。”
跟他说话总是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没意思,我没好气地说:“……长点心吧你。”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
吴浩宇手上缠着绷带,打了破伤风,伤口缝了三针,一个允许我围观的小手术,本来还想看吴浩宇龇牙咧嘴的脸,他却因为打了麻药而全程面无表情。其间我给爷爷奶奶打了通电话,说今天不过去了。
吴浩宇缝完针之后,我离开了一会,去最近的百货商场给他买了条运动长裤,宽宽松松的也无所谓尺码大小,我看着选了条差不多的,回来拿给他穿上,他随口道了谢,恰逢等待拿药的间隙,我跟他并排坐在等候椅上,两相无言。
我瞥了一眼吴浩宇缠着纱布的右手,开口揶揄道:“你的右手还真是命途多舛,上次擦伤是右手,这次缝针还是右手。”
他闻声侧了侧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可能是注定不让我写作业吧。”
“对喔,手伤了你就有正当理由不写作业了,那我可要怀疑你这受伤的意图了。”
吴浩宇翘起嘴角浅笑,没接话茬,“你今天不回家吃饭?”
“一晚上人在医院,吃个屁饭。”
见他不应声,我不好再贫,解释道:“我爸不在家。”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那你呢,你妈今晚不回来?”
“我爸初十回工地了,我妈也一早放完假恢复上班了,忙,现在估计还在加班,今天就还跟平时一样,我们各管各的。”
“那你也真够惨的。”
吴浩宇拿上了药,我们一前一后步出急诊大厅,夜里的医院冷冷清清,尤其赶上元宵节,倒霉来看病的人更是少。
“吃了吗?”吴浩宇问我。
“没。”
“吃吗?”
“吃呗。”
……
我们坐在火锅店里的时候,与周围尤其格格不入。别桌都是一家老少或是成双成对,只有我跟吴浩宇,带着书包穿着校服,其中一个还是伤员,筷子都拿不了,什么都得用勺吃。
来吃火锅也不是个好选择,吴浩宇伤口愈合多少需要忌口,不能吃辣不能吃海鲜,而我为了配合训练一直在把控饮食,火锅里涮的没几样是我该吃的,也不知道是谁先提出的吃火锅这个烂主意,另一个人竟然还同意了。
于是现下我跟吴浩宇各自坐在方桌的两侧,对着一口清汤锅,涮着一系列寡淡无味但尽可能健康的食材,味同嚼蜡。
而我的心情却意外地并不糟糕,甚至算得上好。
“你今天不叫你妈来,难道这几周都不见你妈?你这光是等拆线就得一周,等完全长好还不得一个月。”
“再说吧,她肯定迟早要发现,但总比今天喊她来见血强。”
“你这可真是血光之灾了,怎么每回我俩一起过节就没好事,能不能让人安安生生吃顿饭。”
吴浩宇笑了几声,“我跟你?我跟你过过节吗?过过几次节?不过今天是真凄凉,被我妈放养了不说,还倒了血霉,真是奇了。”
“说明你就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一辈子都让小偷划不了一次,偏让你赶上了。”
“唉,没经验啊,这回我有经验了,下次再遇到看我不把他摁到地上去,还拿小刀当暗器,真够阴的。”
说到暗器,我突然想起游戏里最近维护后出的更新,一下来了劲头,“哎哎,170级的新秘籍你看了没有?我靠我那个超帅,上次我看别人跟人单挑,放一次技能对面直接半血,就是冷却时间太他妈长了。”
“我知道,我的我学了,妈的,我那不是攻击,还是控人,没什么屁用,只能跟输出配合打,完全就是个辅助。”
“哈哈哈哈,你确实就是个辅助,玩着辅助的角色还有颗当输出的心,累不累啊你。”
“关你屁事呢,你现在才多少级,又打不过我,有能耐跟我在这废话不如赶紧升级吧。”
火锅没什么吃头,但我跟吴浩宇却聊得越来越热络,我仗着吴浩宇用勺子不灵活,把他下的面全夹走了,他不甘示弱,用勺子把我点的豆腐全捞了起来,放在自己盘子里就算不吃也不能让我吃着。
一切就和原来一样。
趁着吴浩宇低头吃东西,我悄悄看了他一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现在就跟以前一模一样,他说话的腔调我陌生又熟悉,时隔一个世纪,我们还是可以在一瞬间回到最好的时候,真好。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
吃完火锅后吴浩宇说口渴,进了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他看着冰柜,我看着他,冰柜里各式各样的饮料和灯光映得他的脸庞明亮。
“你喝什么?”他问我。
“水就行了。”
吴浩宇拉开冰柜门,微弯下腰要伸手拿饮料,我隔着门叫了他一声:“吴浩宇,”他的手碰上了他要喝的汽水,“你别喜欢我了,不可能的。”
我们之间已经这么坦白了,不怕再一次的直截了当,我希望这次他能真的听进我的规劝,一切都为时不晚。
冰柜门上因为冷热变化而起了一层雾气,玻璃那头的吴浩宇似乎怔了怔,然后照常把汽水和水拿了出来,他关上冰柜门,目视前方,用平稳的声调回答我:“好,我知道了。”
☆、第十七章 By吴浩宇
周日回家,我妈也就发现了我手上的伤。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避重就轻地给她复述了一遍,她把我好好说了一顿,明明受伤的是我,念叨来念叨去大都是埋怨我不小心,听得我自讨没趣。
医生和我妈都叮嘱让我右手别碰水别使力,可右手是我的惯用手,左手干什么都不方便,多数时候仍然是下意识就用右手上,不注意的次数多了,伤口没愈合反倒发了炎,中间去医院重新包扎了一次,拆线的日子就又往后延了一周。我妈这次干脆骂了我一顿,让我老老实实回家住算了,她每天绕个路把我送到学校,无非就是再早点起床的事。早起我是一万个不乐意,跟她磨了半天,保证好好保护手,伤口长好前再不出任何问题,我妈拗不过我,才同意我继续在这边住着。
我一面应付着日常学习,一面适应着用左手料理生活,做起事来事倍功半,每天都焦头烂额烦得要死。我有理由偷懒和休息,但我尽量让自己忙着,因为一旦发呆走神,就会想起张天乐来。
上次我回家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看着看着就盯上电视柜旁立着的吉他包走了神,于是索性关了电视,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凭记忆开始弹。那时候右手刚缝针没两天,裹着纱布,我就只能僵着手指,动手腕来拨弦,左手在指板上别扭地按着仅会的几个和弦。
接着又想起那次有点飘了,端着架势跟张天乐装我还能捣鼓两下乐器,把他唬得跟真的似的。
我是有吉他,但我根本不会弹。小时候很短暂地学过一段时间,失去兴趣就不再学了,可惜了我妈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什么兴趣爱好,设备和教材都置办得齐全。现在这把吉他上装的还是适用于初学者、材质较软的尼龙弦,我还没弹熟练,还没换上钢弦,还没学过调线,还不会用拨片,就对它失去了兴趣。
现在吉他尘封在包里好多年,弦松了,就失了音准。我还记得两三个指法,和弦换得生硬,弹出来闷声一片,不成曲调。
我把左手收回来,用力张开抻了抻,又把四指并在一起,伸到面前仔细观察手掌,我的手不小,也不算硬,如果花心思去学,应该还是可以学好的。
除了张天乐,我应该给自己找个别的兴趣爱好。
这样说显得我像是有什么怪癖似的。我一直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从小就是,但凡有过的也只是三分钟热度,我妈为此发过不少愁,没事就问我有什么喜欢的,想要让我培养一项特长,可我没有,我连特别讨厌的都没有,更别说喜欢了。我就这样毫无一技之长地长到现在,长大后周围人谁不会个乐器书法绘画,只有我,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