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汐躲得很远,男鬼好笑地看着他,悠然道:“你猜得不错,我就是之前帮沈晚夕的那只十恶不赦的厉鬼。”小汐的双眸紧缩,半张着嘴惊恐地望着他,男鬼安抚道:“你放心,我纵是无恶不作,但绝不会害你的。”
小汐立即道:“那你放我走,我要去找我哥哥!”
男鬼脸色骤变,“认我做哥哥不好吗?”怎么一个二个都是个死脑筋,沈凭栏是给他们下了什么蛊,让他们对他如此神魂颠倒。
小汐立即摇头拒绝:“我只有一个哥哥!”
不同以往的疏远,让男鬼心头一凉,他恨声道:“他那样对你,从始至终都在利用你,从未真心对过你,你还念着他,这个人吃着碗里的记着锅里的,脚踏两只船,处处留情,究竟有什么好,你忘了他为了一己私欲,毫不犹豫把你推出去,让你去死,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他的苦口婆心,小汐是半句听不进去,斥责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只管放我走就是了,其余的事不要你管!”
男鬼眼睫轻颤,无奈摊手,“你的毒还未彻底解完,离了我,你能活多久,难道不想活了?”
小汐道:“我就是不想活了。”
他执意要走,男鬼不好强留他,纵是因为沈晚夕的缘故,对他有私心,但毕竟他二人有别,到底不是同一人。他挥手散去了周遭的云雾,面前显出一条不曾见过的下山之路,背过身不想再看他。这些天这人帮了小汐不少忙,纵是可恶,也算是功过相抵,小汐向他拱手道谢,转身急匆匆下了山。
他一口气冲到了山脚,跑得过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小汐感到胸闷气短,扶着树直喘气,他打定主意要回京城去,抬腿要走,听到一阵由远渐近的马蹄声。小汐以为是山贼来了,急忙要找藏身之处,大道上空无一物,草都被战火烧尽,他来不及躲避,一时脑热竟直挺挺立在路口间。
这时,狂卷飞沙的疾马横冲直撞,控马之人未曾料到有人不怕死敢以肉身挡马,好在他马术极高,及时住勒马,收住旋风飞驰的马足,才没让那铁蹄踏在那人面门上。
小汐呆若木鸡,冷汗出了一身,马蹄离他几厘时猛然定住,踏在地上踩出一连串的深坑,那马破嗓嘶鸣,发狂来回跳蹿,马上之人一边安抚受惊的马,一边扬声恶骂,熟悉的声音让小汐冰凉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
“……哥哥?”
小汐不确定地叫了声正暴躁地驭马的他,沈凭栏心口咯噔一声,松了马缰,将目光扫视到他身上,见是真的小汐,一时怔在马背上。
“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吗?”小汐很欢喜,笑逐颜开,几步踱到他脚下,“哥哥,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不是!”沈凭栏冷冷地说道,尽量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凝固的笑脸。
小汐不依不饶,去抓他的手:“不,你就是来找我的,要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即将要触碰的大手一巴掌将他打开,沈凭栏满脸厌恶:“我为什么出现在这,你管得着吗?”
小汐吃痛捂住手,仍咧嘴笑着,“哥哥,我……”
“你别叫我!”沈凭栏赶着马移他远了些,冷声道:“我们很熟吗,叫这么恶心?”
小汐低声道:“我们睡了十几年难道不熟吗?”
沈凭栏脸微红,随即暴怒:“不要脸!”说着扬鞭打马就要去绝尘而去,小汐倏地拦在他马前。“你心里是有我的,你明明爱的人是我,啊——”
“住口!”沈凭栏拿起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他恼羞成怒,指着小汐的鼻尖骂道:“几日不见,你真是愈发无耻了!”
“我要说,我就要说!”小汐抱住他的双腿不让他走,任凭他如何下死手打他都不松懈,“你是来找我的,对不对,哥哥?你就是来找我的,呜呜……”
他伤心地哭着,涕泗横流尽数蹭在沈凭栏的衣服上,“你心里的人是我,不是沈晚夕,你为什么不愿承认?他死都死了,为了他蹉跎了这么些年,还不够吗,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折磨我们到什么时候?”
沈凭栏一脚挣脱他,脸色绯红,“你,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小汐锲而不舍继续纠缠住他,“哥哥,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那马不断嘶吼,沈凭栏一气之下跳下马,“不对!”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小汐抱着他的腰,追问道:“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沈凭栏没有看他,这一次被小汐抓住手也没挣开,小汐把他的手贴在脸上,“哥哥,你说的都是气话,我是知道的,并不是你的本意,我从小你就对我很好,不是全因沈晚夕,你是真心的只是要待我好,咱们相处十多年,哥哥不可能是铁石心肠,你对我没有一丝情意,我是不信的。”
“你不信?”沈凭栏的手被他捂得温热,手心紧紧贴着他的脸,他不自觉地轻抚小汐的嘴角,眼眸缓缓消去寒冰,生出些温情来,只是嘴上仍杀人挫骨,“放开!”
小汐攥得更紧,“不放,哥哥,你别让我走,我,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在一起?”沈凭栏挑起他的下巴,哂笑道:“你个废物,我要你做什么?”
小汐咬唇思索了会,激动地说道:“哥哥,我可以帮你捶背,帮你捏肩,还可以帮你洗衣做饭,虽然我会的不多,但我会学的,再不会像以前那样懒了。”
沈凭栏推开他,嗤笑道:“我府上随便一个小厮就可以做的,何苦要你个笨手笨脚的丧门星来做。”
小汐灵光一闪,道:“哥哥,我还可以为你暖床!”
“暖床?”沈凭栏忍俊不禁,嘲讽道:“老子身边什么人没有,需要你?”
他冷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小汐,看他伤心,心里本该很是畅快,却莫名堵得慌,他面上得意道:“下个月我将迎娶柳太傅的侄女,不久我们便会有个孩子,届时举案齐眉儿女成双,你还好意思恬不知耻要跟着我?我要你这吃白食的有什么用,哼……你让我别娶她,难不成我还能娶你?难道还能指望你给我生孩子?”
小汐木愣地摇头,“我不能……”
沈凭栏恶声道:“那你还想祸害我,你要我断子绝孙不成?”
小汐没有说话,反而向他扑来,伴着股阴风,他的力气忽然很大,把沈凭栏往旁边一推摔在地上,痛苦地闷哼一声,然后倒在他胸膛上。突来的变故,沈凭栏被他扑倒,粗糙的石子磕得背似穿了骨,他龇牙咧嘴正要把罪魁祸首痛骂一顿,胸口忽感一道湿热,接着是满鼻的血腥味。
沈凭栏先是一怔,摸到粘湿的稠液,脑子轰然一片空白,他慌慌张张抓起小汐的肩膀把他拉起来一看,小汐心口赫然现出一道骇人的洞,潺潺流着血水,小汐刚才活蹦乱跳与他争辩,这会已是气息微弱,软绵绵地瘫着四肢,对上沈凭栏急切的双眼,满是血的脸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凭栏颤着牙关往他后面一看,是一身红衣的男鬼,他神情呆滞地看着血淋淋的右手,似是不敢相信杀错了人,他惊恐地往后直退,喃喃道:“不对,怎么是他,怎么是他!我要杀的是这个负心汉沈凭栏啊,小汐你这傻子怎么这么傻……”
那鬼这一掌未收力,直接把人捅穿了肚皮,他伤了无辜,看着小汐的呼吸几近全无,霎时崩溃了。小汐走后,他就心软了,下山来找他,结果遇到间接害死小夕的沈凭栏,对沈凭栏这类负心汉,他是有滔天的怒火,无限的恨意,登时不犹豫就抬手向他杀去,岂料半路小汐为他挡了……
沈凭栏未见过这人,亦不知与他的冤仇,却是知晓这人是冲着他来的,是小汐挡在他面前。他把小汐抱在怀里,徒劳无功地堵着他的伤口,“别,别怕,小汐,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小汐神采奕奕的眼眸渐渐失了焦距,张嘴是气若游丝,见他的嘴动着,沈凭栏连忙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他面色极其难受,弱弱地叫道:“哥哥……”
沈凭栏搂住他,让他像幼时那样团在自己怀里,绝望地看着他,正酝酿着要以什么样的口吻回他,小汐陡然垂下了手,嘴半张着,彻底没了气。
一年后,京城遭叛军攻破,皇帝被擒,奸臣自缢,秦氏江山覆灭。九州生灵涂炭遍野尸骸,赵逸带着秦潇四处逃窜,辗转各处数月,终在椿州安定下来,拿着仅有的银两,他们在城郊买下一处宅子,虽是有所破损,能和彼此相守还有个家,脱离战火纷飞,已是万分满足了。新家什么都缺,一屋子破破烂烂的家具,啥都没有,物物皆需要拿钱买。
秦潇是被娇生惯养的世子爷,除了使唤人,还是使唤人,他叫嚷着要出去赚银子为这个家出一份力,赵逸被他逗笑了,揽着他的腰身,笑道:“得了吧,就你这小身板能干嘛?”
秦潇眼一横,怒道:“你瞧不起我?”
赵逸连连否认,“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在他打人之前又在他脸上亲了几口,柔声道:“乖,有我在,哪能让你出去风吹日晒受别人的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