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已经死了。”
[闭嘴吧,那种事我五年前就知道了。]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幻影而已。”
[行了,复读机,你可以换个时间刺激我。我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不是心如死灰?”
[怎么会?]
“我永远爱你。”你说。
第三章
隔天你趁着刘毓没来办了出院,回家路上给他转账还急救和住院的钱,并约他改天吃饭。
消息变成已读之后过了五分钟,他回你一句话:“不用改天,我现在就在你家。”
“师傅,康泰小区。”
你坐进出租车,后座就成了孤独的二人世界。
“你给了他备用钥匙。”
聿昕坐到你身旁,示意你靠过去。
你倚在他肩膀上,从后视镜里瞟到司机看过来的表情。
[他一定以为我在练什么古怪的功夫。]你在心里说,[比如空气椅子。]
“不是谁都看过灌篮高手。”他反驳道,又问你:“全国大赛篇出了吗?”
[自己脑补还能更快点。]你对此表示万分遗憾。
“哦。”他就不吭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摸你的头。
你不太习惯这种表现亲昵的方式,这很不像他。
可又舍不得避开,只好在嘴上占占便宜。
[虽然你死了很久了,但还不至于把心态熬成了老头子吧。]
“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能含饴弄孙了。”
[真敢说,要是没记错,我是昨天才对你表白。]你向车窗外扔了个大白眼。
“那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现在才这么想。”他坦坦荡荡,说:“自以为苦恋无果的人内心才最险恶。你想象不到?”
[哈哈哈哈哈!]
你在心里狂笑,差点连淡定的表象也保持不住。
“你最好有点骨气,别在我妥协之前先认输。”
“?您说什么?”司机诧异地问。
“没事没事,只是想起电视剧的一句台词。师傅,麻烦您尽量开快点吧。”
“好嘞!”
一进家门,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红枣花生粥?”
聿昕吸吸鼻子,诧异道:“刘毓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
你只顾盯着他脚下的鞋。
“哎呀沾不上啦,我也就在你眼里是个‘活人’。”
他还特意跺了跺脚,然后指着干干净净的地板说:“你看,啥都没有。”
[换鞋!]你大吼。
“行行行,”他投降,把鞋与你沾了雨后污泥的那双并排放好。
你看着他动作,顺手就在他后脑勺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卧|槽!”他夸张地抱着脑袋蹦起来,指控道:“原来你是想偷袭!”
你嗤笑:[就你这种幼稚鬼也妄想含饴弄孙?还是让爷爷我逗你玩吧!]
一脚踹过去。
他一个后空翻躲开,还对你扮了个鬼脸。
“喂!”你惊呼一声。
从厨房走出来的刘毓擦手的动作一顿,“回来了?”
“不只是贤惠啊,他这不就是个迎接老公回家的男人吗?”聿昕笑嘻嘻地,轻易说着会刺痛你的话。
而那一人一鬼撞在一起,似乎互不影响。在你眼中,他们甚至完全重叠,正共享着同一片空间。
十足诡异的画面。
“……”
你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一切,遍体生寒。
另一边,聿昕透过刘毓的身体看着你,仍是最深情温柔的目光,还带着惯有的促狭和调皮。
他以疑问句陈述一个事实:“你猜到了吧。”
“车上的那句话,我现在回答你。”
他说着,又笑了,笑得你全身发寒。
“这是最后通牒。何渭,别逼我用杀手锏。”
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咬牙切齿地说:[使得出来,你就尽管上!]
你无声与他对峙,直到刘毓走上前来。
他停在你两步之外,毫无预兆地猛回身,一把手里的粥砸向自己几秒钟前站立的地方。
然后他对你笑了一下,十分冷静地说:“在那里对吧。”
你被他诡异的举动惊得发懵,问了句废话。
“谁?”
明明听不见你说话,但他理解了你的呆傻表情。
“聿昕。”刘毓回答,取下围裙,极其随意地继续说,“被卡车卷得面目全非的那个。”
你头皮发麻。
你虽然守得住秘密,但永远藏不好喜怒,伪装更不是你的强项,此时有幸观摩专业人士表演当场变脸,你再次目瞪口呆。
而“万恶之源”在他身后对你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语气十分无辜。
“喏,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惊讶于他的贤惠了。”
你仍旧看着刘毓。
“看来我猜对了。”刘毓不知从你脸上看到什么,语气平缓了些,说:“放心,我确实看不见他。不过刚才如果是你把碗扔过去,我想他应该会受伤。”
你愕然。不管是直觉还是猜测,刘毓的感知都太过敏锐。
你前天晚上砸的花瓶炸开一地碎片,当时确实有一块划伤了聿昕的脸。而你正是因为那条血痕,才有一瞬间以为他是活生生的人,可惜那伤口很快就复原如初连个疤也看不见。
你刚要说话,想起刘毓听不见,于是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怎么回事?精分吗。”
刘毓手机的提示音响起,但他没看,而是自顾自地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并示意你也坐下说话。
“他这架势比你还像主人家。”聿昕吐槽道。
你还没拿准要不要对刘毓和盘托出,所以暂时无视他。
“压抑久了总得发泄一下,不然人会出问题。”刘毓说。
你听他这么轻巧地解释自己的异常行为,也是无语。
懒得再问,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低头发消息。
“你想谈什么。”
“谈、恋、爱。”
挡在你和刘毓之间的聿昕一字一顿地说。
你忍无可忍地在心里吼道:“你给我闭嘴!”
他就吐吐舌头坐下来,仿佛只是开了一个最最微不足道的玩笑。
而刘毓始终看着你,你注意到之后,忽然有些厌恶他的视线。
你不自觉地皱眉时,刘毓的目光在你们之间的沙发垫上定了定。那里没有丝毫凹陷,可聿昕就坐在那里,随后他指着那个在他眼中本应不存在的人说:“聿昕在这儿。”
你终于明白自己对刘毓微妙的抗拒从何而来了。
你半分都不想从他嘴里听见聿昕的名字,更别说谈论他了。
怎么回事?
你还没想明白,就听聿昕说:
“我刚才还以为他是凭借你的表现猜出我在哪里的……他该不会有超能力?不可能,那也太神展开了。”
大惑不解的样子,明明他自己就比神展开更不科学一亿倍。
你听得额角青筋直跳,满心都是烦躁,只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越来越多。
你知道,刘毓在试探你,或者说他在向你暗示、求证着什么。
他本就是细心的人,更何况你昨天的异样还那么明显,联系起前天晚上的自杀行为,坦白讲,就算他误以为你罹患精神类疾病也情有可原。
而你当然没有,你非常清醒,就算你面前就坐着一个正等着看好戏的“不可思议先生”。
你陷入沉默。
你从来都是这样,聿昕死后独自生活就更变本加厉。
执拗又自我,一有心事就变得封闭,烦躁郁闷伤心,所有的负能量你都是自己慢慢消化,从不与别人说。
而此时此刻,有关聿昕的事,你一点都不想再和这个已经算得上是朋友的人谈了。
一个字都不想。
你发自内心地这样觉得,自己哑的真是时候。
关于失语,那个劝你留院观察的医生说原因不明、多半是心理因素,还劝慰你极可能是一时的,要你放松心情,多和亲友沟通,如果过一段时间还没有好转一定要去医院。
现在想来,肯定也是聿昕这个鬼魂在作怪。
他说的再明白不过,他想让你恨他。
至于为什么……
你心知肚明,所以绝对不会让他如愿。
“何渭,他可不是你妈啊,这么长时间无视他真的好吗?”
聿昕懒洋洋的一句话让你回过神。
你因为他这句话愣了一下,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还没等你抓住,他就又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话了。
“还是说你们的关系已经让你有、恃、无、恐、了?”
“……”
[你脑袋被门挤了吧?]你冷冷地说。
“没有啊,怎么会。”
他笑起来,笑得你懊悔又恐惧。
你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他把你幼稚的反驳变成冰锥,用那冰锥狠狠地扎进你的耳蜗。
“它只不过是被卡车车轮碾过。”
你来不及捂耳朵,霎时间,有画面重现在眼前。
红的、白的、黑的,杂乱的,破碎的。
自信像膨胀的气球,被刻意遗忘的过去戳破。
两日来,这矛盾的鬼魂一面说要你恨他,一面毫不吝啬地表现着他的深情,你便因此抱有侥幸。
此时此刻,所有侥幸都被嘲笑、都被惊醒。
你明白:他比你更清楚地知道,你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你的脸色变得和当日收到死亡通知单时一样无法言说。
你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天,那一天天气很热,离地数米的空气都被热得扭曲。
你穿着一身黑衣,在火葬厂外看那从烟囱里冒出来的灰,聒噪的蝉鸣不绝于耳。
第四章
男人从梦中惊醒。
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侧空荡的床铺就让他懵了两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