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黑衣黑裤,手戴黑色橡胶手套的段炼,像一个临上手术台前,异常冷静的外科大夫,打开包,取出针管,一管万托林,装在西林瓶里的透明液体,以及一个硅胶的仿真阳具,恐怖的尺寸,插入人体一定会造成撕裂伤。
轰隆隆,雷电像一声报时,炸得人心上一片怆惶。
薛礼覃在地上蠕动:“用那个……我会直接死的……”
段炼拔了万托林的盖子,让他吸了两口:“这就不会了。”
“怕我死啊……”薛礼覃的笑声像一口破风琴,“你想用那个东西弄我,不如给我来一针……”
缓过奄奄一息,他戏谑的表情又回来:“那些是什么……”他指那些玻璃小瓶里的液体,段炼专注的把它们吸入针管,“普奈洛尔。”
治疗心动过速的注射液,β受体阻断药,会导致呼吸道收缩,是严重哮喘症患者的禁忌。
迟了一拍,薛礼覃反应过来,眼睛越睁越大:“你……”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仰起头,“疯子……”喉咙里带着血腥的干咳,“你真是个疯子……”
5年多前的3月14,也是一个大雨天,他在这个地方第一次遇见17岁的容心,这个人,是要还原当年案发的场景杀死他啊。
李峥一马当先,踹开木屋的门:“靠!”血迹到这里就消失了,他们一定在这儿停留过,“封锁大洲湾!把这座岛翻过来,也得把人找到!”
阴云沉沉地压下来,无人的海湾,风中摆荡的芦苇,手电在夜色中穿行,连成星星点点的光,容心也是这光河中的一员,逆着流,摸着记忆,往那片他发誓此生绝不再踏足的海滩上,逆着风奔跑。
海风吹乱他柔软的金发,鼻子里进出的,是血一样腥重的海潮,看到了,那块城那么高的石头,他和容亦曾约定,要一起爬到上面迎接日出。
从那块岩石的背面,他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啊!”
针头已经插入了手背上的留置针管,只要用力往下一推……
“段炼!!!”
容心用他一生的力气喊出来!
哗啦……
雨,下下来了。
水幕劈天盖地砸向地面,冲刷掉昨日,所有的痕迹。他们在雨中长久凝望,红的眼眶,仿佛地平线那头出现的曙光,一轮新的太阳,世界一瞬间明亮。
~正文完,有番外~
第32章 番外一
中心太古城亚太JW万豪大酒店39层,无敌空中全景观,黒い扉,日料放题餐厅,领位员引着李峥来到他报的那桌,段炼已经在了,穿着运动服,头发打理得很精神,看到他,朝他扬了扬手。
李峥有点不适应:“你戴眼镜了?”他记得他弟不近视。
段炼摘下眼镜:“刚收了两个新学员。”
段炼的长相,用他同事的话来说,帅得不近人情,来学防身术的大部分是女性,为了消除隔阂,他给自己配了副平光镜,效果还挺好。
李峥什么也没说:“饮料在哪儿?先弄点喝的,清酒真喝不惯。”段炼问了服务员,不等李峥起座,他先拉开椅子。
劳累了一天,啤酒泡沫的跳跃,听着格外动听:“我开车来的……”李峥刚想拦,就听段炼特贴心的给他倒上,“喝吧哥,醉了,我给你送回去。”
他一喊哥,李峥就没辙,这两年他们联络的少,比起他弟,他倒是总免不了跟另一个打交道:“一队出现场,他会晚点到……”
没等他讲完,段炼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没说话,先笑:“你到了……39层,我在电梯口等你……”李峥有点恍惚,他有几年没见过段炼这么笑了,他这一笑,简直回到十七八,毛毛躁躁的大小伙子,身上有股热烈的劲头,“哥,我去接他……”
两个人并着肩,有说有笑的回来,容心身上简单的T恤和长裤,和李峥今早儿在局里见到的一样,看样子是忙完了直接赶过来的。
两人路过取餐台,几个小孩奔过来,段炼不动声色地搂着容心避开,改了牵手,往他这儿来,李峥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不是朋友之间的你拉着我,也不是姑娘家的我挽着你,是旁若无人的十指紧扣,就好像那年,在那场几乎淹没J城的大雨中。
“段炼!!!”
针头插进留置针管的一瞬,容心觉得他的命也一起丢了。
他扑过去,那么瘦的胳膊,段炼挺个胸就能把他拦住,怎么就被他撞开了呢,留置针头连着针管一起被拔下来。
容心的心狂跳不止,趴在地上的薛礼覃口角有白沫,已经昏迷,他伸手,在厌恶和憎恨之前,先感觉庆幸,幸好,心律正常,人还活着……
段炼垂着肩坐在雨里,怔怔地望着他:“你不该现在来的,你再迟来两秒,我就解决他了。”
猛的,脸上火烧似的一疼。
“他要是死了,你就完了!”容心举着拳头,手里,是那管针,“你犯什么浑?!”
“他早就该死了!”段炼不知悔改的,用一种招人恨的表情,无所谓的挑眉,“让他多活这么多年,便宜他了。”
就算现在天上下的是刀子,落到身上也未必有他这话听着痛:“所以你就用你的命去换他的?这就是你说的回到过去!!!”容心握着那管针,像攥着带刺的荆棘,露牙的毒蛇,他的表情那么疼,那么害怕,却不肯放手,“段炼我告诉你!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领你的情!”
雨水打在脸上,笑面孔也像在哭,段炼伸手揩:“不用你领情……”跟他说的话不一样,手掌盖到眼帘上的一刻,他的肩膀突然颤动,“我就想把这孙子干了!”末路亡命徒的口吻,“你不是想进警队么?把我交上去,你就立功了……”
容心的鼻子一酸,他讲的这都是些什么混账话!
“没你这么混蛋的!”真想狠狠照他脸上再来上一拳,可举起来的手,迟迟放不下。针管被风带出好远,滚入一汐一涌的海浪,转眼吞没不见,段炼惊愕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空荡荡的手心,“容……容心……”
容心被剔了筋骨似的,软在泥滩上:“你想过我么?!想过我么……”
他再也招架不住,段炼被他的哽塞吓懵,慌忙地想伸手抱他,被他推开,一次,两次,直到两个湿淋淋的身子,严丝合缝地撞到一块儿。
“对不……对不起……”段炼跟抱住自己的救赎一样不撒手。
那么多天,当他一个在深夜里规划,准备,心里想的就只有怀里的人:“我以为……”他干下那些事,他们俩就走到头了,没指望容心原谅,他就想,为他做点事,一点……让自己好过的事。
可……
从容心的指缝下漏出来的声音,轻得像抖搂一桩揭不开的心事:“要是你也出事了……”他们是一样的,这些天,见不到彼此的日夜,他们的煎熬、徘徊、畏惧和思念,谁都不比谁少,“你是……要连我一起毁了……”
一起毁了,这种走投无路的坦白,比世界上任何的情话都震撼,段炼顿时有想哭的冲动,那些……在耳边鼓噪的风声,雨声,海潮声纷纷淡去,天地一下缩得只剩下两颗心,在紧紧依偎的胸膛里怦然,震荡。
“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
段炼低头,一遍又一遍亲吻容心的颞骨:“别哭……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
你来了,就再也不会了。
李峥冲下沙滩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对雨中相拥,十指紧扣的……恋人。
“李队。”容心跟他打招呼,段炼在一边,特默契的为他拉开椅子,“等很久了吧。”
李峥把视线从他们的手上挪开:“我也就早到一会儿。”
人到齐了,取菜拿菜基本成了段炼一个人的活儿,日料无非那么点花样,刺身、炸物、西京烧,李峥不怎么吃得惯,就着面前的烤牛舌,一个人喝啤酒。
他和段炼老家吉林延边,从小吃肉长大,对虾啊蟹的这类带壳的玩意儿兴趣不大,吃饭的地方是段炼选择,只因为容心喜欢。
李峥觉得新鲜,段炼挽起袖子拿了一只斯干比鳌虾,动作熟练地掐住脑袋,按住第二节 壳往下拧,整条晶莹雪白的虾肉都扽出来,去了虾线沾上酱,一看就是做习惯了,直接往容心的嘴边送,“喝点热的好不好?松茸汤?”
容心挺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峥一眼:“我自己来吧,你也吃。”说着话呢,第二只虾也剥好了,“我不饿,你先垫点儿,我给你拿鳕鱼去。”发现他哥在看他,笑得挺自然,“哥,你要不?”
他一走,李峥那股莫名的躁就有了地方发泄:“来点?”他用筷子挑开酒瓶盖,泡沫喷涌,“段炼这小子不喝,没劲。”
容心愣了愣,把杯子送过去:“那我陪李队喝一个。”
段炼一回来就不乐意了:“哥,他不能喝酒,我替他来……”抢着来夺酒杯的手,被容心挡回去,“你一会儿还开车呢……”
李峥仰着脖子看着他俩:“就是啊,你要喝醉了,谁送我回去?”又打开瓶麒麟一番榨,“容心,还能喝么?”
这话有点赶容心上架的意思,段炼为了他跟家里闹翻了,好几年没回过吉林,李峥明面上不说,但心里认不认可他俩是另一回事,为段炼,他也不能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