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梓楠微微皱了眉,抓起任洲快拧成麻花的手指,慢慢展平。淡淡的月光下,手指细瘦而白皙,有淡青色的血管埋藏在皮肤下。或许是月色作耸,鬼使神差地,顾梓楠竟然弯腰,轻轻含住了那带薄茧的指尖。
任洲懵懂了半天才明白过来顾梓楠在做什么,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立刻就想抽回手指。
顾梓楠怎么可能轻易让他逃跑,用齿列咬着他的指尖。如果强行拔出来,可能会被咬破皮。
任洲心里弥漫着浅浅的恐慌,他的手还没洗过,刚刚又摸了车锁和钥匙······脏!他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泪膜,“不要!”他叫着,猛然用力,竟是要不管不顾地把手抽出来。
顾梓楠终究不舍得看他受伤,松了嘴,却轻捏住他的手指,不让他收回去。
“哭什么?”
任洲抽噎着,暂时还止不住,表达不清地说:“会、会死——呜······”
顾梓楠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一会儿笑起来,问:“你怕我死?”
任洲忙不迭地点头,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疯狂地坠。
“为什么?”这个问题顾梓楠问得很缓慢。
“因为、因为阿楠对我来说很重要!”任洲哭哭啼啼地说完了,只顾着往顾梓楠怀里钻,把眼泪都蹭在对方校服外套上。
顾梓楠呆了一会,轻轻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低声骂他傻瓜。
“接吻几秒钟就能传递上亿细菌,我含一下你的手怎么会死?”顾梓楠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温柔声音说,“······没关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愿意用一切所拥有的,给任洲许诺世界上最美好的愿望。
所以任洲会好起来、会幸福的。
无论是否与他相关,他都愿意默默祝贺。
作者有话说:
越到后面越斟酌!纠结!
第33章
野仔33
学校特意挑选了六月一号举办毕业典礼。林荫大道上的树桠洒下斑斑点点的碎光,点亮少年们飘飞的衣角。一切都年轻而充满活力,未来充斥着无限可能。
班级拍完毕业照后,就是学生和家人的自由时间。任洲领着任丞年在众多学生之间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了坐在学校喷泉边的顾梓楠。他背对人群,孤零零地仰头靠在身后石雕上,薄薄的白衬衫随着风扬起,像一只将要振翅欲飞的鸟。
“阿楠?”任洲从后面拍了一下顾梓楠的肩膀。
顾梓楠蹙眉扭过头,看到任丞年一身西装地站在那里,慢慢起了身:“叔叔。”
“来来,我给你俩拍一张,得洗出来留念!”任丞年用手背轻拭额角的汗,笑着往后退了几步,用镜头框住一高一矮两个少年。
旁边有闹成一团的女生在拍照,顾梓楠漫不经心地把手搭任洲肩上,挡住有可能挤过来的人群。喷泉在阳光下闪现彩色的柔和线条,湛蓝天空之下,年轻的面庞被轻而易举定格在画面中,美好得令人叹息。
六月四号,全体高三生离校。任洲不像别人那样疯狂,他把所有的习题册都扎成一捆一捆,和任丞年来回运了好几次。走出校门的时候,大屏幕上仍然滚动着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任洲回头张望,只看到夏日的暮色晕染在天边,一层薄红压一层芋紫。
这就是他对这所高中最后的回忆了。没有一起拼过奋斗过的朋友,没有打球买饮料的兄弟,没有缠缠绵绵的恋爱。任洲窝在后座上,把手包拢在胸前,傍晚的风拂发梢,轻柔得像啄吻。
但他没有弄丢顾梓楠,这就足够。
顾梓楠把前几天就订好的试卷放进书包里,其他的全都扔在了走廊的垃圾桶里。事实上,他刚从班主任那里回来,最后一次模考的成绩,他在年级里足足前进了一百多名次。
四十多岁的班主任很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嘱咐了很多的话,最后有点遗憾地说,“你要是从高二开始就冲刺,现在都······”
顾梓楠攥着成绩单,抿唇,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师,这个成绩上S大,有可能吗?”
班主任略吃了一惊,随即笑了笑:“你现在的成绩足够在市里的一本学校里随便挑。但是上S大只有努力不行,还得要点运气。”
班主任还在温厚地说着些什么,顾梓楠已经全然听不下去。
他做事从来不会丧失目标,认准了什么就做到底。无论是一意孤行地跟着贾御,还是永远给任洲留着心中的一块净土。和其他普通的高三生不一样,顾梓楠从来没有被考大学这件事捆绑过,甚至在任洲竞赛前,‘一辈子做调酒师浑浑噩噩这样过去’的念头也曾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可是什么东西改变了。所以他蒙着眼睛开始学。即使从零开始、眼前黑暗一片,他也能隔着邈远的距离,追随着任洲的光缓缓移动。
他终究不是天才。顾梓楠自嘲地笑笑,沉默地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走出教室的时候,正巧看到任洲上车远去。他俯身趴在栏杆上目送着黑色轿车变成一个小点儿,面容慢慢模糊在暧昧的晚霞中。
人要少做梦啊,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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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一天傍晚,任洲兴冲冲地去‘深浅’找顾梓楠,还没走到门口,却听到巷子深处有响亮而细气的猫叫声。他慢慢地挪过去,发现顾梓楠正穿着一身休闲服背对着他蹲在那里。等走近了,他才看到是一只很小的猫咪在仰头冲顾梓楠努力地叫。
小猫咪甚至刚出生不久,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倚靠在身后一只瘦长的橘猫身上。那只成年橘猫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微微张开的猫嘴边挂着白沫,已经僵**。
顾梓楠背对着任洲,声音淡淡地:“从上个星期开始一直叼着孩子过来,我以为是为了多讨点食······你倒是机灵。”
任洲也见过那条猫好几次。顾梓楠从两年前遇到这只流浪猫开始,每次留了些鱼尾巴虾头的都会单独放在后厨一个小塑料盘上,猫会坐着等,也不当场吃掉,而是叼着慢慢离开。次数多了,偶尔还蹭着他的腿撒娇。现下看来是母猫特意叼着孩子走到这里才咽了气。任洲看不到对方的表情,胸口却微微泛疼,忍不住把手轻轻按在顾梓楠肩上。
“它怎么会······”
顾梓楠迅速截断了他的话头站起身来:“吃到鼠药,或者,被人喂错东西了。无所谓,生命本来就是这么脆弱,所有活物都一样。”
他冷冷地说完,却被任洲拦在原地。
“才不是无所谓。现在这个生命不是延续下去了吗?阿楠可以选择继续喂它的。”
他越过顾梓楠肩膀,看着那只虽然孱弱却依然拼命叫唤的小猫。一只可怜巴巴的野仔,仿佛知道这是它生存下去的唯一机会,正不断迸发出它小小身体里的全部力量。
顾梓楠薄唇紧抿,眼下染着淡淡的赤红。半晌,他沉声道:“迟早都会死,没必要浪费时间浪费感情。”说着,绕过任洲往巷口走去。
任洲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弯**将小猫托在手心里。他皮肤上泛起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又慢慢消失。
他把小猫轻柔地托在胸前,追上大步流星的顾梓楠。明明就是想起没喂猫才过来,还死撑着!
顾梓楠诧异地看一眼抱着小猫的任洲,撇开了头。任洲跑得急,头上出了层薄汗,眼下看顾梓楠不为所动的样子心里也略冒起火,一只手伸进裤兜,把一个小小的囊包掏出来砸进顾梓楠怀里。
是用绿丝精细编织,勾着银线的一个小包,上面还有“灵岩寺”三个字。
“早上和爸爸爬了一个多小时山,给你也求了一个!”任洲有点气鼓鼓的,那只小猫终于安静下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拱,嗲声嗲气地叫着。
顾梓楠怔怔地握紧了小囊包,看着一脸认真的任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眼里逐渐有了坚定又明亮的光。
“别用父母的错惩罚自己!”说完,任洲左手护着小猫,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又想到什么,回过头来:“明天加油!”
那个笑容撞进顾梓楠眼里,泛起胸口一片涟漪。
他能读懂那个笑容是在说:你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说:
写文看文真的应该是一件很快乐很纯净的事情。
第34章
野仔34
考试的两天眨眼之间就过去了。交上了人生前十八年的答卷,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愉快的神情。夏日傍晚,少年的肆意时光珍贵而不可及。
还没走出考场,任洲就隔着层层人群看到了任丞年。这几天他一直忙前忙后,美国那边的事一摊子丢给了秘书,毕竟天大地大,儿子高考的事最大。
“刚买的冰沙,考完可以放开吃了。”任丞年把手里的小杯递给任洲,很自然地接过任洲肩上的包。
任洲用小勺戳了一口,甜滋滋的,爽口。走到车边,他四处环视一圈,最终有点失望地慢慢低下头,钻进了车里。任丞年从后视镜里看道他耷拉的表情,稳定了一下心绪,说:“任婕······现在在住院。”
任洲吃惊地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