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之后,雨逐渐变得细而且斜了,在清风里,像是飘扬的薄雾,张念出了门,他给刘小白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面馆里的灯光还算明亮,室外雨从瓢泼到绵绵,再到瓢泼;刘小白两只手捧着一摞碗,要从消毒柜到厨房去。
他听见了张念的声音。
忽然恢复了狂暴的雨,像无数砖头掉落,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暗色的室外背景前,张念正拎着一把飞速滴水的伞,他进来了,被汪艳雯迎接,然后,坐在了靠收银台的位置上。
刘小白又折了回来,他把碗放到桌上去,问他:“你旅行结束了?”
“对。”张念仍旧满脸疲惫,他点着头,用种专注又平淡的目光看向刘小白。
刘小白忽然笑起来,他说:“我没把给你买的玩具带过来,可傻了,你一定会喜欢的,跟你长得特别特别像。”
“怎么会跟我像啊……”
“没有很丑,是可爱的像!”说完了,刘小白再次捧起那一摞碗,转身去了厨房,他的每一步都不沉重拖沓,即便在暑假牺牲时间帮助家里做事,也十分认真。
汪艳雯亲手给张念端来牛肉面,她问:“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张念?”
“啊?”
“我猜的,小白说你跟谁去玩了,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
雨声太大了,让人的耳道震颤,汪艳雯的话无非是一些玩笑和家常;后来,刘小白又出来了,他穿着T恤短裤,还系着很干净的蓝色格子围裙。
他在张念对面坐下,墙壁上电风扇晃着头,刮起刘小白干净的头发,他看着张念吃面,一言不发。
一切都像被安排妥当了,他们之间,默契到不需要随时对话,张念在吃面,他忽然抬起头,可没说什么。
“你也没玩多久吧。”刘小白空闲下来,终于弄清楚时间了,他问道。
张念说:“提前回来了,我回来她没回来,她还要留一下……我太累了,赶了一大早的高铁,回家倒头就睡,一直到下午,我还……算了,没什么。”
雨天总让一切人和事有了神秘感,雨帘能隔绝一切,能接纳敞开的心扉,能消融一部分遮蔽和误解。
“还怎么了?”刘小白眨着眼睛,实在压抑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他又要去做事,因此只能站起来,用焦急的表情看着张念。
张念摇了摇头,他说:“我忘了。”
劳顿之后,补一碗碳水化合物再满足不过,张念用很慢的速度吃完了那一碗面,他脑子清醒了一些,他讶异,他睡醒后用很快的速度赶来这里。
走的时候,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张念很烦躁,他忽然有了难以解决的事情,有了懊悔,他站在路边,对刘小白说:“有人说梦里出现的人,醒来就该去见他。”
“……难以置信,我今天梦到你了。”
所以我才来。
后半句不知被什么吞噬掉,柔和平静的话似乎带着幻术,在出口的一刻,忽然引着氛围去了奇怪的地方。
刘小白在笑,他眼睛弯着,又爽朗地用手去碰张念的肩,说:“我不信。”
他大概丝毫不慌张,并且想习惯性地呛声,和张念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
张念再一次懊悔,他难以接受自己忽然变得矛盾、冲动、感性,总自信着的他,在一瞬间里,将自己完全地否认了。
第32章 Chapter 32
吴晓川在短时间里瘦了很多。
她晃动着骨头凸出的肩膀,手上举了半透明的百香果茶,她穿着边缘刺绣的民族风泳衣,坐在了滕溪身旁的椅子上。
“如果现在非要我说三个字,那就是‘真后悔’。”滕溪戴着墨镜,裸露的胳膊和肩膀上涂满了防晒霜,她晃动起手中的冰水,对吴晓川说道。
水上世界的阴凉处是可供聊天进食的休息区,吴晓川被滕溪拖来这里,但两个人最终也没有下水贪玩,而是望向池中划着水玩小鸭子的彪形大汉,或者注视滑梯上嬉笑尖叫的孩童,发呆。
吴晓川的头发不长,扎成很短的低马尾,她吮了一大口百香果茶,说:“你也不能这么想,毕竟他自己说的喜欢你。”
“不是后悔在一起,我是后悔没含蓄一些——”
“他都准备那个了,还要什么含蓄啊,我看他要不就是后悔了,要不就是身体不好。”吴晓川努着嘴,直盯着滕溪看。
滕溪伸手把脸上的墨镜拿下来了,她急促地去翻手机,然后,咬着牙,要将屏幕贴到吴晓川脸上去了。
滕溪说:“他告诉我了,说是他姐怕搞出人命,所以塞他包里的,他根本就没有想法,他可能……真没那么喜欢我吧。”
“你舔狗。”
“我才不是。”
滕溪揉着发痒的眼睛,冰块在嘴里咀嚼,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她一双细**叠,又不安地分开了。
吴晓川眯起狭长的眼睛,她佯装将额头撞向桌子,忽然阴森森问了一句:“那张念会不会是移情别恋了?”
“难说。”滕溪也不用掩饰心里迸发的愁苦,她皱着眉回答。
“你仔细想吧,他能丢下你回家,他已经丝毫不顾忌你的感受了,在你那儿我不知道,在我这儿,这就算是撕破脸了,情侣是什么,情侣就是陌生人。”
滕溪觉得吴晓川比自己愤怒一百倍,但人的观念有差距,因此滕溪没有去应和她,只说:“至少我在一心一意地喜欢他,你倒不用全盘否认,我觉得我舒服了一段时间,就够了,谈恋爱又不是结婚,当然有反悔的机会啊。”
“去你的,那现在要是把他让给别人,你愿不愿意?”
滕溪的呼吸止住,几秒后才开始眨动眼睛,她的声音从喉咙满溢到鼻腔里,有些甜蜜,说:“当然不愿意。”
吴晓川知道滕溪变了个人,她也无法断定这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她和滕溪的观念并不是完全契合的,因此也无法探讨出唯一的答案。
滕溪的神色中都是幸福,假设她是在一次被爱里,当然不会获得这些;滕溪的喜欢直白又茂盛,正像在夏天里簇拥生长的花朵,装点得视线和面容明艳。
冷战进行的时间不长,滕溪倒也乐意用一次战术,她没再主动去联系张念了,可她没预测到张念的服软来得太迟,直到一切包容和耐心快要殆尽的时候才来。
滕溪的暑假,就在接下去甜蜜与苦涩的混合物里,安稳又忐忑地消耗完了。
/
冷风快将商场冻成一个坚硬易碎的壳。
人们在盛夏里汲取着奢侈的冷意,坐在玻璃窗外面的刘小白,用衬衫包裹住了双腿,他看着作曲班的室内,目光和身旁的家长倒没什么不同。
咖啡也是冷的,脚边的袋子里是轮滑的装备,刘小白另外带了斜跨的帆布包,他的薄眼皮合上,咬着吸管快要睡着了。
刘小白的暑假刚开始不久。
张念报名了这个人数极少的作曲班,要每天午后来上课,过后,吃了饭再给刘小白教轮滑。
老师的术语听不懂,电子屏幕上乱舞的符号也看不懂,刘小白已经睡完了一觉,他再去仔细观察坐在教室里的人们,看他们穿了什么衣服鞋子,再看他们脸漂不漂亮。
张念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碎发自然放在额前,听得入神了,时而在本子上写下了什么。
时间是一杯冰水,不会等刘小白做好准备,就被倾斜,然后迅疾地流走了,留下的几块冰是破碎的记忆。
总是不完美的,总有缺处。
刘小白在后悔了,他更愿意去做个设计师,可现实在眼前像一堵墙,没生命也坚固,当然听不进一切和理想有关的呐喊。
放弃是最容易的事情。
可张念是不同的,除了能轻松地和爱好接触,他也拥有钱和时间去做很多尝试,比如并不是特别爱的钢琴,以及刚刚入门的作曲。
下课了,张念还没出来,他先去跟老师道别,然后,忽然到了玻璃旁边,他冲外面举着咖啡的刘小白,打了个响指。
张念肩上有一个小包,他更高了,颊边凸显出更加锋利的棱角,即将跨过少年到青年的坎,成为一个鲜活又沉稳的他。
班上衣着时尚的女生们跟随着张念出来,她们调侃,说:“呀天天来等,张念这是不是你小男朋友?”
“不是……是我同学。”
张念的语气丝毫不强硬,他否认完,一时间竟然无法平息,却只能假演着镇定;在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刘小白抬高了胳膊遮脸,在害羞地笑。
“她们乱说什么啊,我改天不等了。”刘小白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几分不适宜的艰涩,又粘稠圆润,他咬着嘴唇,眼皮都红了。
张念就这样安静地看了他几秒钟,又弯腰下去,把装了装备的袋子拎起来,说:“走吧,去吃饭。”
刘小白忽然有些神经质地躲着他,在几米之外行走,直到经过了室外阳光剧烈的一条街,他忽然又凑上来,对张念说:“好尴尬呀,她们真是想多了,尴尬死我了。”
“我以为你脸皮很厚的。”
“你才脸皮厚,你脸皮最厚,比地球横截面还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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