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像是在往水中央投石,砸得盛星心绪不稳,他摇了摇头。
说:“不。”
“相不相信我?”江菱月饮蜜般咂着盛星的嘴巴,然后,用柔和的语气询问。
花瓣儿,顺着风落到桌上来了,只有零星的几片,盛星眼角的红也是水红,他沉思半晌,终于深呼吸,嗡声应答:“相信。”
陈盘糯没进屋来,他看着盛星冰冷苍白的脸庞,说客套话:“盛先生好,又打搅了。”
几乎是一瞬间,盛星摆出了笑脸,是灿烂的,因此在窗外来的阳光里头,有着梦幻融合的错觉,他看着陈盘糯,问:“什么事儿?”
“陈先生邀请江先生去五湖园参加晚宴,所以我冒昧找一下江念微先生。”
可盛星没来得及回头,江菱月忽然上前来了,说:“我可能会带个人。”
“这没问题,是私人饭局,您随意携伴。”
陈盘糯没待多久,他临走,还是一副恭敬谦卑的表情,盛星忽然一言不发,他在妆台前头坐下去,握着粉盒儿的手,甚至在抖了。
额前头发散落在眉毛上头,盛星看着发雾的玻璃镜子,忽然,眼皮抖了一下,仿佛是钻进了什么顽皮的虫。
“我就是——”江菱月轻俯**,手撑在花了漆的妆台沿子上,他温柔地,去贴盛星的脸,在对方的抗拒之后皱了皱眉,说,“想找个赚钱的工作,好好在城里安家。”
盛星手攥蓝底绿纹的铁质粉盒儿,轻眨着眼,他瞧向镜子里头两人的脸,说:“你以前不这样儿。”
“可我不想漂泊了,想攒钱,所以得有个好工作,我确信陈岳敏能够帮到我,所以今天答应去晚宴;可又怕你担忧,所以就想带着你了。”
盛星埋下脸去,不解地嘟哝:“潇洒的生活不好么?”
“我得把自己活好了,我们才能长久,明不明白?”
江菱月转动着深色的眼珠,他那张脸,上头是期望和感慨,因此有些动情地凑上去,吻在盛星脸颊上。
“不明白。”
“别置气啊,人就是这样,我一个人的时候,觉得什么都能放弃,可到现在,就什么都想拥有了,那些我所想的洒脱和自由,忽然就比不上富足的生活重要。”
盛星再次抬起脸来,江菱月的话大约是带着缠绵过分的尾音,因此到了这时候也不绝,还在耳朵里头回播着,盛星没再和他争执什么,心里头五味陈杂,于是,又站起来,站在他眼前头。
“荍荍……”江菱月喜欢这样喊他。
光线被遮挡着了,因此显得两人间距离更为逼仄,忽然,那么多过往心酸与现时感慨,均化为了难以言表的亲近欲望。
盛星将眼睛阖着,他理不清自己此刻喜悦着还是悲伤着,只知道江菱月的怀抱很暖,也温柔,并且牢固;他不想再说什么,只得将手垂下,脸安静地埋在他肩上
又是一阵风,松散的海棠花瓣飞进屋里,是奇景又像梦境;午后的太阳,在江菱月背上投出耀眼的光晕,并且像是蜡烛或者雪化了,因此疲软地流动,拖在了地上。
前往五湖园的夜路漫长,盛星坐在汽车后排,他望向道路边或明或暗的灯,一言不发。
江菱月总攥着他的手,即使疲倦,也要痴缠又温柔地揉捏,他说:“你如果想睡了,可以靠着我。”
盛星的眼眸透亮,他看向自己的膝盖,继而去看江菱月的脸庞,然后,是更加漫长的沉默,唯一的表态是摇头。
“不要担心。”江菱月说。
前方,是公路的转弯,路尽头逐渐出现了被电灯照亮的、高大的白色欧式门楼,上头书鎏金的“五湖园”几个字。
状况似乎有些不寻常,乌泱泱一群人,在大门外头站着,还有打着灯的汽车;有人上前来,猛烈敲打盛星眼前的车窗,并且抬高声音,问:“是不是江先生?”
“是的。”盛星回答着,他才瞧见窗外人手上是湿漉漉的血迹。
“您回去吧,陈先生今天有急事儿,特地嘱咐我的。”
夜晚灯光里发暗的液体流到透明车窗外头,然后以顺畅的姿态滑下,盛星心慌,他瞪大了眼睛,点头,说:“谢谢您,我们先走了,谢谢。”
他的笑,带着恐惧与不解,因此并不十分甜美。
江菱月忽然凑上去,冲外边儿的人说:“我有东西需要转交,拜托您帮我个忙。”
他下车去了,盛星仍旧困惑着,他看见江菱月十分恭敬地将信封呈给车外的人。
“希望我读过的书能够派上用场。”回去的路上,江菱月再次攥紧了盛星的手,他那么敢想的人,如今,也在屈服于势力,为生活疲倦奔波了。
“信里是什么?”盛星问他。
江菱月忽然伸手,指尖摩挲着盛星的眼角,亲吻没有落下,可神色里早已经满溢温柔,他回答:“很简单,以朋友身份套近乎,让他帮帮我。”
盛星忽然微笑着,说:“他会的,我可能懂了,你读了那么多书,又喜欢读书,你的梦怎么可能和我相同……我觉得你做得对。”
五湖园远了,只剩一从在街边繁茂的树木,夜色更深,天气渐热,全新的日子,快来临了。
第十九章 秘语别离前
江二云拎着一彩纸盒糕点,没进门就把信封往江菱月手上塞,她说:“陈先生让我过来的,你的工作已经办妥了。”
特意那样压低了喉咙,又喜悦着,院儿里已经是洋红色的黄昏天。
“真的?您进屋,咱上楼聊。”江菱月披着件儿外衣,他顺手取了立在门边的扫把。
“不上去了,你也拿着这个,”江二云梳着光滑整齐的发髻,她又用双手,将糕点捧上去,说,“把日子过好了,然后把喜欢的姑娘娶进门。”
电灯光线昏黄,江菱月到桌前去,他预备再点蜡烛,仔细地看信。
忽然,他因为江二云的嘱咐蹙眉,而后,抬起头来,说:“不是姑娘,不是的。”
江菱月手上还握着根儿洋火,他有些痴迷地望向那团炽热颤动的火焰,忘了点蜡,因此燃尽了,剩下一截儿泛着火光的黑色的木签。
江二云正晃他肩膀,柔和地问道:“怎么不是姑娘?”
不知怎的,江菱月忽然屏息了,他把燃尽的洋火丢到地下去,又伸脚踩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吐气,他回答:“我不应该跟您说。”
“怎么着?”
“姑姑……”他语气忽然有些悲凉无助,倔强着,眉眼里燃起一种别样的新火,大约有勇气与沉沦在内;他跪下了,给江二云嗑三个头。
女人急忙弓腰下去,她不算有知识的,可也在公馆里见过点儿世面,于是劝慰道:“你说,你说,用不着这样。”
江菱月蹙着眉头开口,他说起话来,音儿发抖着,说:“我爱上了男人。”
江二云觉得江菱月要哭了,因为他形状好看的眼睛正泛红,像是撒进了朱砂,溶开了,深浅不一。
“你应该跪你的爹和爷爷,不是跪我。”
这妇女自然没什么过分开明的脑子,她如同很多市井中的人一样,怀揣对所谓血脉的敬畏。
可仍旧是疼惜而温柔的语气,江二云把掉在脚边的信封捡起来了,塞进江菱月手里。
“你可以忏悔,可以补过,或者改姓,”她无奈似的低头,说,“这些都与我无关,我走了,菱月。”
江菱月只想得一份祝贺与关怀,他无心顾忌是否会在未来给江家延续血脉,可江二云是冰冷的,她正含着眼泪,似笑非笑。
又轻着声音说:“我们家林儿可爱,妞妞可爱……”
她的脸,如同在一片灯光营造的慈祥里瑟缩了,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可江菱月耳朵边上,似乎还回荡着那句:“菱月,我放心了,有人陪着你,多好啊。”
“我就是恭敬地告知您,不是在征求同意,我不需要任何同意。”
江二云吸一口冷气,牙关颤抖着回答:“现在我知道了,你起来,起来吧。”
她转身去,伸手扯开了房门,她望着将黑的、夏日的天空,只听见江菱月急匆匆跟随的脚步声,他说:“您慢走。”
语气是恭敬又漠然的,因此江菱月甚至没出房门,他又将门掩上了,那响动,似乎是天上云里的雷。
是陈岳敏的来信,告知了江菱月去五湖园任职的时间与薪水。
院儿里传来了大人孩子的笑声,江菱月低着头出门落锁,他转头一望,正巧与李烟光脸对脸。
“江先生……吃了吗?”她点着下巴,有些拘谨地打招呼。
握在手上的钥匙串温热,被江菱月放进裤袋里,他握紧了手里头的信封,看向暗光下姑娘漆黑的眼睛,说:“吃了,我出门。”
李烟光忽然笑了,温和又有疏离感,她扎着俩小辫儿,穿时兴的中袖旗袍,脚上一双白颜色的、崭新的皮鞋。
院儿里槐树早已经蓬勃成一团暖绿色的巨云,包裹着无数声悠远的蝉鸣虫唱,轮子端茶进来,放到桌上去,说:“是碧螺春。”
盛星正在桌后头,埋头认真地握着钢笔写字儿,他看不习惯自己手底下稚嫩的符号们,于是将纸团了一张又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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