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阿吉
阿各彝兹在当地也属于极度贫困村,尽管地处平原,可一个地方无论地理位置和经济产业条件有多好,只要没有路,就永远没办法摆脱闭塞和贫穷。
眼下才刚立春,地上寒气刺骨,铺再多的衣服也无济于事。陈云旗一整夜都在睡睡醒醒中确认三三有没有盖好被子,早上起来唐俞韬和李辉都着凉了,你方唱罢我登场地轮流打起了喷嚏。
简单的洗漱整理过后,大家在村长不情不愿的招待下吃了顿不怎么热乎的早饭,背着包出了门。李辉端着相机假模假样地这拍拍那拍拍,吸着鼻涕感叹道:“我怎么觉得这里比天云村还穷啊。”
阿各彝兹村的村民住的也是木板房,有少数极为贫困的家庭还住在地质灾害高危房里。如今这个村子是某煤矿大省的对口帮扶对象,年前刚完成基础扶贫方案,计划贯穿一条通村硬化路,古老的瓦板房也待拆除重建,村里四处可见成堆的水泥、木材等建筑材料。
唐俞韬落枕了,他扶着僵硬的脖子愁眉苦脸地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想打听都不知道从哪打听起。要我说咱们就不该来,我跟李辉换身衣服说不定还能糊弄糊弄人,带着你,”他指着正认真听他分析的陈云旗说,“太扎眼了!不好办事!”
唐俞韬说的不假,一早上,但凡见到他们的村民不是躲就是避,偶尔遇到愿意跟三三搭话的,却在一见到他身后陈云旗时,就瞬间脸色大变避而远之了。
陈云旗没搭理他,反倒对着三三两手一摊,仿佛在用眼神向他告状——我是无辜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宝贝你快看啊他又瞎赖我。
三三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羞怯地笑着说:“不怪小旗哥呀,没有他我们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云旗心满意足,这才按捺住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转向唐俞韬说:“我也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郑警官说报案人就是本村的村民,可黄有正的亲戚却在交远县城。他失踪的时候是去交远走亲戚,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黄有正爱赌,会不会是欠了赌债被人绑架了?或者输光了钱回不了家?迷路了?”唐俞韬被他俩的一唱一和气得连翻了七八个白眼才缓过来。听了陈云旗的疑问,他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好一通胡乱猜测起来。
“没有联系,”陈云旗摇摇头,“你说的每一种情况都有可能,但都不能合理地解释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除非他得罪的人是阿各彝兹村的村民,但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村里来?”
“呃...绑回来种地还债?”李辉也跟着不着边际地瞎猜起来。
想起昨晚三三的疑虑,陈云旗说:“你们不觉得这里的人很古怪吗?他们不仅看起来胆小怕事,不像其他彝族人那样热情好客,还非常明确地表示‘不喜欢’,叫我们‘不要乱走’。既然如此排外,为什么不在外面解决要把人带回来。如果这些人真敢做出绑架拘禁之事,那目的一定远不止是想获得劳力为自己做农活这么简单。”
在三三两句话的作用下,陈云旗变得头脑清晰起来,他迟疑了几秒后又说:“而且...我有种直觉,这个村子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很怕被我们撞见。”
李辉听得一头雾水,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黄有正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会跟这个古怪村子的隐秘有什么联系。他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说:“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嘛!”
“哥,”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三三突然开了口,“如果他们有意要拦着我们,我们可以夜里再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李辉闻言惊呼道:“啊?那不是私闯民宅吗?被抓到要问罪杀头的!”
唐俞韬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看太多了?”
他转头对陈云旗问道:“我是同意三三的办法的,但退一万步讲,我们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去报警,借助正当的手段来调查?”
陈云旗又摇摇头说:“我觉得行不通。先不说少数民族都有特殊政策,有关部门一向对这个问题很敏感,不愿过多干涉引起民族冲突。况且,上一次报案人还能用亲眼所见作为依据,而我们连见都没有见到过,空口无凭,警察不信不说,来了也可能是扑空,一旦打草惊蛇,我们就彻底没机会了。”
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满腹疑团。陈云旗叹了口气说:“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黑吧。我们也是出于无奈才行此下策,既然来了,就试一试。”
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大家默许了这个计划,便话尽于此一起往村外走去。青天白日下原本安静祥和的村庄变得神秘诡谲,似有一股邪气呼之欲出,头顶蔽日的乌云让心中感到难以名状的压抑。
所经之处所遇之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也没有一户人家邀请他们吃饭。四个人在村子外围找到一处无人的空地,靠坐在一堆木材后面用李辉背包里储备的零食充饥。
面对如此境地,大家一时都有些垂头丧气。为了缓和气氛唐俞韬边吃边讲起了他的风流情史。三三听不懂,陈云旗不想听,只有李辉这个万年单身狗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给他捧场。两人似乎已经把前几日的龃龉抛诸脑后,又亲亲热热如同睡上下铺的好兄弟般分享着男生之间的小乐趣。
陈云旗拆开一小袋饼干,又拧开一瓶水一起递给三三。这是他们仅剩的一支矿泉水了,三三很珍惜地抿了一小口,又递回去说:“我不渴了,你喝。”
陈云旗拧上瓶盖,正欲开口跟三三说什么,忽然感到后背一凛,觉得自己似乎正被一道幽暗的目光紧紧盯梢着。他猛地抬转头,瞥见一个犹如鬼魅的矮小身影,在他看过去的瞬间飞快地躲进了树林里。
一时间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陈云旗警觉地打断唾沫横飞的唐俞韬,迅速起身挡在三三前面,面色冷峻地低声说:“有人跟踪我们。”
唐俞韬和李辉闻言都吓了一跳,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捡起地上的东西靠拢在陈云旗身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死死盯向他示意的方向。
三人心中如临大敌,未知的恐惧让心跳犹如擂鼓。片刻后陈云旗朝向树林试探着喊道:“谁在那里?出来说话!”
一阵漫长的沉寂过后,一棵粗壮的树干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三三再次用彝语朝那人说了几句话。又过了半晌,一个穿着黑衣黑裙的瘦小姑娘从树后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在离他们十来米远的地方便驻足不前,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远远望着他们。
见是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大家才稍稍放松了警惕。陈云旗怕她听不懂汉语,跟三三小声交代了几句,三三便试着上前与她交流。可每当三三进一步,那姑娘便退三步,他问三句,对方也无半句回应。正一筹莫展时,唐俞韬忽然掏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三三说:“三娃儿,你告诉她,我们是老师,天云村的老师。”
三三听闻立刻将唐俞韬的话用彝语表述给姑娘听,并举起手机屏幕里那张师生合影示意她过来看。终于,姑娘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从不安转为意外,内心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斗争。大家耐心地等着,很快,她便迈着迟疑的步子慢慢靠了过来。
陈云旗用手势示意唐俞韬和李辉不必紧张,待她走近看过了照片,便侧身把先前三三坐过的铺着件衣服的位置让了出来。三三立刻会意,用彝语请她坐下说话。陈云旗在她面前蹲下来,调整着自己的态度和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和蔼可亲,没有任何威胁。
三三也在一旁蹲下来,唐俞韬和李辉则十分默契地退后,不让她因为同时面对四个陌生男人而感到紧张。陈云旗对姑娘友好地微笑,示意她不要害怕,继而对三三说:“问问她叫什么,多大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助?让她不要怕尽管说。”
相比起三个老师,年纪相仿又同为彝族的三三更容易让她接受。缓缓的交谈中,姑娘渐渐放下了防备和顾虑,从最开始的问一句答一句,逐渐变成了整段的交流。整个交谈的过程陈云旗虽然一点都听不懂,却一直在旁温和地注视着,认真地倾听着,努力表现出最大程度的重视和尊重。
大家没想到的是,姑娘越说越表现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而三三的神情则是越来越沉重。不知是提到了什么伤心的事,说到最后,姑娘竟掩面小声哭泣起来。
一旁的唐俞韬见到女孩子哭立刻体贴地递上了纸巾。三三把纸巾放进她手里小声安慰着她,暂时中断了交谈,转头面对着其他几人殷切的目光,迟迟没有开口,双目黯淡地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陈云旗见状心生起不详的预感,他伸手按在三三肩头,用宽厚的手掌向他传递着安慰和鼓励,轻柔地问道:“三三?她说了什么?告诉我们吧,别怕。”
三三几不可闻地深吸了一口气,整理好思绪,缓缓开口向大家转述了姑娘的话。
“她叫阿吉,十七岁,是三年前被卖到这里来的。”
周围开始变得很安静,连风吹动树叶的轻响和阿吉微弱的啜泣声都听不见了。所有人的表情逐渐从疑惑变为震惊,仿佛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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