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学校会统一带你们回来上课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老师,万一我十点之后不能喝水,渴死了怎么办。”
“……不会的,坚持一下好吗。”
“老师,今天晚上早睡的话可以少布置点作业吗?”
“……可以的。”
“老师,今天晚上可以不上晚自习吗?”
“不可以,你们都高三了。别的学校都从高一开始上晚自习,你们少上了两年,知足吧。”
下课铃响,夏涟难得卡点放学让他们赶紧去吃晚饭,生怕这帮学生们再问出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徐见澄自然而然的替何似把他的体检报告收好。
之前发下来要家长签字的单子,何似总是随手一夹,不知道就夹在哪本书里,还要叨扰徐见澄来一本书一本书的翻着找,久而久之何似就把发下来的单子塞给徐见澄,拜托他帮忙保管。
何似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走吧,吃晚饭喽。”
*
最后一节晚自习也下课,大家都没了力气,何似蔫蔫地趴在课桌上,“真羡慕吴忧,我也不想上学了。”
吴忧已经提前拿到了UCLA的offer,早就不来上学了。
徐见澄弯下腰摸了摸何似头发,“走啦。”
每次晚自习下课都只剩末班地铁,上晚自习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挤地铁。
“今天晚上别熬夜了。”
“走啦,拜拜”
怎么可能不熬夜,如果说时间就是金钱,那现在时间就是排名啊,最后冲刺这段时间里学了不一定提高,但也好歹不会被甩下。
何文远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在高三最后的一百多天里请假回来,请假理由是要照顾孩子高考。
何似又回到了起始点的那间屋子。
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大概是宿命吧。
*
“这是谁?”
“这是我们班的吗?”
“她好美啊,我哭了。”
“她是不是站错班了?”
那个女生瘦瘦的,脸蛋又小又白,仰脖子读着医室门口的告示牌的时候,犹如一只白色鹭鸶。
何似觉得她有点眼熟。
“看什么呢。”
徐见澄的声音从背后冷冷清清的传来。
“没什么……”
广播里突然响起,“23号李思佩来重新测一下身高,23号李思佩来重新测一下身高。”
那个女生拿着体检表转身向后面走去。
一班的人不约而同的倒抽了口冷气。
“这是……李思佩?”
“她怎么这么瘦了?”
“她不会整容吸脂去了吧。”
“安静会儿吧。”
那个女生转头一看,是季影,便讪讪的不说话了。
轮到何似这组抽完血,被安排到旁边的空房子里去吃早餐。
从昨天晚上十点到现在都没有喝过水,何似已经渴蔫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咬着吸管吮着牛奶。
人群中先是骚动了一阵儿,又安静了下来。
一片阴影遮住了何似前面的阳光,他抬起头眯了下眼。
是李思佩。
“吃了吗?”
李思佩摇了摇头。
估计负责分发早餐的人也不知道李思佩要回来,何似把桌上学校发的早餐向她面前推了推,“吃点吧。”
李思佩拆了面包的包装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她确实瘦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瘦到有些脱相。
美术集训这么累吗?
“走吧何似,去查视力了,查完视力做胸透就完事了。”
何似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先走了。”
李思佩朝他挥了挥手。
“戴眼镜的都把眼镜摘了。”
医生给戴眼镜的人准备了插片试戴眼镜,一个镜片一个镜片的往上加。
何似百无聊赖的踢着墙角下面快掉下来的墙皮,他刚刚来的路上看见有小贩在卖冰糖草莓,还没吃过,他们这组检查算早的,其他组不一定有这么快,等做完最后一项胸透就溜出去买冰糖草莓,问问徐见澄要不要。
“下一位。”
何似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多少度啊?”
“左五百右三百。”
医生把插片眼睛递给何似,示意他戴上。
“捂住右眼。”
五百度的镜片下何似看着视力表完全是白花花的一片,竟然连最大的E都看不见。
“这个?”
医生拿着棍指着字母。
何似摇摇头。
“这个?”
“加镜片。”
……
“加镜片。”
“加镜片。”
“再加。”
“再加。”
“都一千度了,你是不是分不清东南西北?换右眼。”
何似嘴无声的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能分得清啊,自己又不是傻子。
难道自己瞎了吗?
他半开玩笑的想到。
捂住左眼。
“上”
“上”
“左”
……
“给你开个条,出门左转门诊部九楼验光区测下视力,把条给张护士。”
医生几笔写完把条给何似。
体检区和门诊部一楼之隔。
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全是人,患者,陪同家属,医生,护士,刚开完刀坐在轮椅上的,排在药房窗口等着拿药的,有人虚惊一场有人恍恍惚惚。
何似进了电梯,看见角落里有个年轻人穿着淡绿色的病号服,眼上包着圈纱布,一个人紧紧的抓着把手,被推进来的轮椅撞到了也不吱声。
“九楼到了。”
“眼睛看着验光机中间的小房子。”
“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
在生物中,多次重复实验的目的是为了避免结果偶然性。
何似测了一次又一次,对焦对的他眼睛都有些发涩了。
“奇怪,验光机测不出来度数。”
“张护士长来了。”
何似又被领进里屋。
拉上窗帘,大部分的光都被挡住,屋内黑了下来。
何似大脑一片空白,陷入真空。
张护士拿着瞳孔笔灯,像剖鱼一样熟练的扒开何似眼皮。
“高考想报什么专业?”
“物理。”
“学理论?那还好,对视力没什么限制。”
何似慢吞吞的想起高考体检受限专业一览表发下来的时候,他还笑着对旁边的徐见澄道:“为什么任何一眼裸眼视力低于4.8,不能录取烹饪专业?是怕做饭的时候头发丝掉进去看不见吗?”
“你角膜发生形变了。”
“我不会要移植角膜吧?”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护士长一阵沉默。
何似看着她把瞳孔笔灯插进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
“等高考完去趟眼科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吧,考完好好休息。”
*
何似回到了体检区,直到医生在他体检表那栏打上了弱视二字,他好像才从梦中缓缓醒来,恢复了知觉,感到了恐慌。
“去哪了何似?徐见澄找你呢。”
“是吗”
“你声音怎么这么哑?要喝水吗?我这儿还有瓶没开的。”
“不用谢谢”
“你怎么了?表情怎么这么……”
“我没事”
“诶,徐见澄来了。”
“何似”,徐见澄拨开人群走到他身边来。
“给你”,徐见澄把手里的冰糖草莓递给何似,“咱们出去吃,医院不干净。”
我会瞎吗?
会失明吗?
会看不见吗?
何似想和徐见澄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冰糖草莓不知道被拿了多久,上面的冰糖都有些化了,棕色的包装纸一抽都黏在上面了,徐见澄坐在何似旁边,慢慢揪着黏在冰糖上的包装纸屑。
“我来吧。”
徐见澄冲他笑了下,“你肯定揪的满手都是糖,多黏啊。”
何似想了一会儿,然后给沈欢发了条微信。
“发什么呆?”
徐见澄把干净的冰糖草莓递给何似。
早春的草莓又大又甜,何似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
“怎么了?”
徐见澄本想摸摸何似发梢,但又想起来自己手上都是糖,从兜里掏出面巾纸擦了起来,“今天怎么这么乖?一句话都不说。”
何似嗯了一声,还是低头小口小口咬着草莓。
两个人坐在医院花园的石凳上,旁边淡黄色的接骨木花大簇大簇的开着,引来几只蜜蜂,有一只落单的蜜蜂被何似的冰糖草莓吸引,久久不肯离去,徐见澄挡了一下无果,转头对何似道:“我们换个地方吃吧。”
把蜜蜂打死会招来一堆蜜蜂。
“没事,我吃完了。”
☆、停电
何似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麻烦何文远的,但沈欢可不觉得这是件小事。
不知道沈欢是怎么跟何文远说的,何文远带着何似挂号的时候是面无表情的。
坐诊的是位女医生,看了眼何似病历本上的出生年月,“高三?”
何似点了点头。
“来”,医生招了招手,示意何似来裂隙镜这边,“把下巴垫在这儿。”
医生说了什么病名他忘了,他就记得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