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教导主任好不容易说完,外面天都黑了,家长带着孩子们从礼堂里鱼贯而出,向教室方向分散开去。
何似和徐见澄的位置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家长来。
他带着徐见澄趁着夏涟安排他们给家长搬椅子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
“又是冬天”,何似叹了口气,“以前从来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
“不过快点也好,赶紧高考,给我个痛快吧!我受够啦!”
“还有半年,很快了。你想考哪个大学?”
何似嘘了一下,“这是个秘密。”
徐见澄笑了笑没说话。
寒风凌冽,干枯的法桐枝丫发出簌簌的抖落声,何似被冻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快回家快回家,回家有惊喜!”
*
何似撂下书包脱下羽绒服冷帽围巾跑过去关上了灯。
“背过去站着别动。”
徐见澄背过身去。
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在空中缓动,寒流滚滚,酝酿着一场大雪。
何似小心翼翼的从冰箱最底层拿出蛋糕,徐见澄平时只用上面那一层,不会知道何似在最下层藏了个蛋糕的。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徐见澄慢慢转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做蛋糕,做的不好吃也不要说我啊。”
少年端着蛋糕立在黑暗中,沉沉的云层遮住了半边的光,截落在他的鼻梁上。
“这就是惊喜?”
徐见澄嗓音低沉,逆着光,身形修立看不清表情。
何似失落的啊了一声,以为徐见澄不满意,打着磕巴道:“其实其实还有……”
一个周前,徐姥姥就打电话问徐见澄要不要回徐家主宅过生日,今年徐见澄成年,也是时候该让他在各世家前面崭露头角了。
外面寒风呼啸,不时的击打着玻璃,徐见澄透过窗户反光,看着背后正在写作业的何似道:“算了吧,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也不差这一时。”
他希望能和何似两个人过这个生日。
两个人,单独的。
况且世家权贵那么多,何似到了那里就像一只任人可欺露出肚皮的奶猫一样,如果自家的猫被不长眼的人欺负,那自己可能会疯吧。
徐见澄仰了下脖子,眼皮下是遮不住的狠厉和决绝。
连窥敛都不可以,何似是自己的。
何似看徐见澄一动不动,手忙脚乱的从兜里拿出蜡烛插上,“原来你就比我早一天,不过还不知道你几点出生的呢?说不定你只比我早半天呢。”
“打火机,打火机呢?”
自从和徐见澄在一起,何似算是把烟戒了,打火机更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昨天好不容易趁课间休息的时候背着徐见澄悄悄去商店买了一个还弄丢了。
“没关系的,不点也可以。”
何似把蛋糕放在餐桌上,絮叨道:“这怎么行?不点就没法许愿,没法许愿这一年就又要落空了。”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啊?”
徐见澄轻叹了一声,“我的愿望就是你啊。”
就像候鸟南飞,月落星沉,我生下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啊。
点亮蜡烛,蛋糕上的裱花露了出来。
是两个拉手的小人。
“蓝的是我,粉色的是你,以后你每个生日我都给你做一个,肯定裱花的水平年年都能进步。”
以后我的每个生日……
何似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姥姥要给你过生日,我准备的礼物肯定也比不上他们准备的贵重,但礼轻情意重嘛。”
“还有还有!”
何似从身后拿出大捧红色玫瑰来多的快要握不住了,“一百束玫瑰,代表百分之百,全心全意的爱。”
徐见澄手掌比何似大许多,轻轻松松把在怀里。
舌尖抵住下牙,气流从声门通过,发出嗬嗬的响声,“谢谢你。”
谢谢你。
自己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自己,这种感觉就像在风雪交加的寒冬里长途跋涉之后喝下了一口热水,喉管炙热,连心尖都烫了起来
“我爱你。”
我爱你啊。
到底爱的有多深呢?比最高的山峰还要高,比最深的海沟还要深?何似不知道,徐见澄每一个“爱”的背后,都有一千一百一十九句的“我爱你爱的快要疯掉了”,可是藏住太过爱你这件事真的好难,就像你憋不住即将打出来的喷嚏,像你止不住喉咙里强烈的咳嗽,像一锅烧开的水无法停止沸腾翻滚,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一部分成为水蒸气,渐渐离开自己,最后的最后,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情绪封进真空的密封袋里与外界克制的隔离收拾妥帖。
你真的懂吗?
玫瑰花的香气像雾霭一样流散在黑暗中,徐见澄捧着花慢慢低头靠向何似。
“我可以亲你吗?”
何似终于看清他眸底那种像是想要把自己拆吞入腹的狂热和执欲,他吓的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躲开啊,不喜欢我吗?”
徐见澄声音温热,但何似莫名上下牙都打起磕绊来。
“为什么不说话啊,嗯?”
“没……没有,当然……当然喜欢你啊。”
玫瑰花瓣又簌簌落了几瓣,落在实木地板上,融入黑暗中。
“别紧张啊,乖,我会温柔一点的。”
“我不欺负你,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欺负你呢。”
“痛吗,我轻一点,不要哭啊,我会心疼的。”
*
何似睡梦中感觉有人捏开自己的牙关喂了些温热的蜂蜜水,喂水的人掌握的力度恰到好处,他没被呛到,只是这水蛰的口腔内壁上细小的伤口好疼。
“醒了?再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
何似闭上了眼,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又是黑天,遮光帘被拉上,风雪也被挡在了外面。
暖黄色的落地灯打开,徐见澄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何似感觉如坠棉花糖里,一切都软绵绵的,他看了一会儿徐见澄,突然道:“徐见澄!你偷偷背着我写作业!”
话一出口,何似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的厉害,跟被砂纸磨过一样。
“醒了?饿了吗?要不要喝粥。”
痛觉迟缓的从神经末端传到大脑皮层,何似怒从心头起,“徐狗!说好一起写作业,你怎么能先写!”
徐见澄推开椅子穿着家居服走过来坐到何似旁边,温声道:“我在帮你写一模的解析。”
何似从被子伸出一只手道:“我看看。”
徐见澄把卷子拿给何似。
错的地方,徐见澄仔细写出了错题原因、更正步骤甚至还有同类型题的分析和答题模板,跳步少补的地方也被他仔细的补上。
何似嘟囔了一句,“还挺仔细的。”
徐见澄摸了摸何似发顶。
“饿了吗?想吃什么?”
何似把鼻尖缩回被子里,闷声道:“可乐鸡翅,糖醋排骨。”
“太晚了,会消化不良的,还是喝牛奶燕麦粥吧,我下去给你热一下。”
何似眨了下眼睛。
“后天给你做,好吗?”
徐见澄下楼,何似转身把卷子放到左侧的床柜上,突然间胸腔缩紧。
怎么会。
何似捂住右眼把卷子拿了回来。
他根本看不到卷子上的字。
☆、乌木沉香
“怎么带上眼镜了?”
徐见澄拿着托盘把书端了上来。
何似虽然配了眼镜,但却不常戴,就算是超轻的钛合金材料细框带久了也会压的鼻梁疼。
“没什么,就是想戴了。”
徐见澄坐到何似旁边,拿着瓷勺沿着碗边舀了一小勺粥。
碗边粥的温度总是相对低一些的。
他先抿了一小口,试了试温才喂给何似。
何似喝了粥,口腔内壁被尖锐虎牙划开的软肉又烫上一遭,赶紧呼着舌头咽了。
“跟你说个事儿。”
徐见澄来回搅着粥,让热气散的再快一起,趁着空隙里抬起头看了何似一眼。
“我妈我爸今年来这儿过年,我得回去住段时间了。”
徐见澄拿瓷勺底蹭了蹭碗边道:“好。”
高三前最后一个寒假除了过年那几天,剩下时间几乎都用来补课了。
夏涟合上书,“祝同学们新年快乐啊,放假这几天都好好休息。”
“也祝老师新年快乐。”
“给老师拜早年了。”
“老师少布置点作业呗。”
夏涟笑道:“少布置作业是不可能了,这是你们最后一次寒假作业了,都一定要完成啊,以后想写还写不了了。”
教室里空调制暖再加上二氧化碳活像个蒸笼,何似动作迟缓的把卷子往书包里塞。
徐见澄捏了捏何似耳垂。
何似有气无力道:“干嘛。”
“新年快乐。”
何似笑了下,“新年快乐。”
何似其实挺讨厌过年,别人家的新年可能是欢声笑语,他们家跟修罗场一样天天吵架,久而久之他都恐年了。
两个人在地铁站分别,何似慢悠悠的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