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好,这样他就失去了利用徐耘安消解一时寂寞,顺道跟父亲置气的机会,就不需要背负那份愧疚感了。
霍长隽回想这时候的自己,只觉可笑又幼稚。连爱与不爱都如此拖泥带水,还立志能有多年少有为,写了那么多情歌却不懂一个“情”字。不仅自己陷在问题和情绪泥潭中,还要把所爱拉进来受苦受罪。
原来他不过是个懦夫,一个自诩受害的加害者。
方霓过来喊他继续训练,瞥眼看到短信,心里很不是滋味:“阿隽,你跟徐耘安究竟算什么?”
霍长隽被这问题难住了。
炮友?恋人?朋友?
他呢喃自语:“对啊,究竟算什么呢?”
第三十四章 临界点
徐耘安的生日在十一月,那天他挑了束白玫瑰,到墓园给徐妈妈上坟。
他从来不过生日。在徐初那儿,他的生日是个禁忌,因为当天徐母就去世了。
墓碑照片里的女人笑靥如花,模样跟徐耘安有六七分相似。听说徐初不喜欢放遗照,才特意选了这张照片,徐妈妈那时候才刚满十八,满目灼灼光华,青春靓丽被瞬间定格住,仿佛永远不老。
他想到一句歌词:“今世若无权惦念/迟一点/天上见。”
倘若徐妈妈真的在天上看着他,等着他,他们定能天上再遇。到时候,他要把这辈子没来及看她的份一次性补回来。
下午课后,徐耘安婉拒了师姐赵书瑛。她特意从隔壁美院赶来,给他做了个小蛋糕,还计划带他去吃一家新开张的日式料理。徐耘安性格不温不火爱独处,玩得熟的朋友不多,突然来了这么个美女主动示好,旁边有同学打趣他说不能拒绝女孩子的一番美意,不然注孤生。
赵书瑛哈哈一笑,知道这些人肯定又把他们俩视为一对。徐耘安好是好,可惜他们俩自幼关系就跟姐弟似的,要真在一起了总有种乱伦的微妙感,想想就不舒服。
她提出改天的话得反请客两顿作为补偿,徐耘安欣然应下,急匆匆跑去超市买食材,回公寓里忙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准备好一顿饭菜,全是霍长隽爱吃的。早几天他就跟霍长隽约好了今天。
小时候,师姐赵书瑛不忍心他没尝过生日蛋糕的滋味,悄悄捧着小蛋糕等在楼下小树丛里,给他唱生日歌,一起吃生日蛋糕,虽然大半个都给她扫光,边吃边抱怨他下楼速度太慢,害她在冷风中吹了大半个小时。
现在有了霍长隽,不管他记得与否,有没有准备什么惊喜,徐耘安只想跟他一起度过这天。
时针从六指向了七,热腾腾的饭菜放凉了,等来的却是霍长隽的短信:“有事,不用等我。”
“没关系,记得吃饭。”
徐耘安迅速回了短信,把饭菜加热,吃饱后收拾碗筷,把剩菜打包放到冰箱里。一顿饭下来,徐耘安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等填饱肚子,全身大部分血液跑去消化,大脑放松下来,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没关系,明年或许还有机会。去年他也是这么想的,霍长隽当时用了另一个理由推托。
徐耘安取出订好的蛋糕,对着火苗跳跃的蜡烛,开始小声哼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徐耘安,生日快乐!
徐耘安在心底给自己郑重地说了这么一句,吹熄蜡烛,切了蛋糕,就算是给自己过完生日。
一口奶油入喉,徐耘安眉头蹙起,这蛋糕怎么有点苦……实在难以下咽,心里顿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意。这就好比期待已久的宝物到手了,却不是期待的模样了,又或者从一开始的期待就不存在。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独身一人时总感觉没有什么过不去,可一旦对自己以外的人生出了期待,就会变得脆弱不堪。
这一天快过去了,徐耘安还是想见上霍长隽一面,草草披件外套就奔向宿舍。敲开宿舍门,霍长隽还没回来,舍友说不清楚他今天的安排,建议他先打电话问问。豫了片刻,怕打扰到霍长隽忙活,徐耘安最终还是没拨出那通电话,就在宿舍楼下等着。
十一月寒意初至,严冬的孟势初现,北风可劲儿地人脸上刮。徐耘安没注意就穿着薄款长外套,冷得搓手呵气直跺脚,随便哼着小调踱来踱去。霍长隽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徐耘安跟他对上视线时,对方眼里有显见的茫然和诧异。
还好,没有不开心。徐耘安心想。
“你……”霍长隽皱着眉头,将徐耘安扫视了遍。这家伙才穿两件就出门,脸颊和鼻头红彤彤的,看着有点可怜。
徐耘安眼里升起一抹亮色,三两步并到霍长隽跟前:“师哥,你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就是想见见你。现在见到了,我先走……”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就打了个喷嚏。
“等下,”霍长隽一把扯住徐耘安的后衣领,正准备离开的徐耘安就一个踉跄就撞进他怀里,霍长隽将他扶稳,“在这里等我一下。”进了宿舍楼,没一分钟就下来,手里拿着件羽绒外套。
霍长隽用大衣把徐耘安裹住,见他像个木桩动也不动,好笑又好气:“手,伸进去,对,就这里。”一副家长的姿态指挥着徐耘安小朋友穿好衣服。
徐耘安脑袋被寒风吹得不太清醒,现在又被霍长隽的大衣暖得一塌糊涂,热得脸颊层层红晕,不禁伸手扯住霍长隽的衣袖,怯生生地喊“师哥”。
霍长隽给徐耘安拉好链子,手还搁在他胸前,掌心似乎能感受到左胸明显的震动,微微动了下,眼神带上询问意味。徐耘安觉得他似乎在鼓励自己说出来,无欲无求的心又顿生出很多渴望和期待。
本来真的只是想见一面,见一面就好了,然而人果然是贪心动物,得一想二,得寸进尺。
“今天是我生日,还有三小时,”徐耘安瞄到四下无人,又凑近了点,用很小的声音恳求,“我想跟你一起过,可以吗?”
霍长隽哑声,他今天在医院陪林冬怡做化疗,一时忘了今天是徐耘安的生日。徐耘安此刻脸上的忐忑与期待被他看得真真切切,霍长隽觉得心软乎乎的,没忍心让他空手而归。他嗯了声拉住徐耘安的手走在前面,亦步亦趋的徐耘安失落了一晚上的心花此刻终于怒放起来。
将近晚上十一点,附近面包店早关门了。霍长隽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个菠萝包,在顶上插蜡烛勉强算是生日蛋糕。两人坐在便利店门外的座椅上,北风很不给面子地使劲儿刮着,好不容易才点好蜡烛,霍长隽双手护住微弱跳动的火苗,有点心急催徐耘安赶紧许愿望吹蜡烛。
徐耘安听话地草草许了个愿望,赶在北风之前吹熄了蜡烛。心想这个生日终于能画上个完美的句点。
霍长隽撤手后点了根烟,夹着烟的手搭在座椅上,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儿,另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打着节拍。回头见徐耘安盯紧了他,痴痴的眼神不加修饰,心里的十二万分柔情借这么一双澄亮的眼睛诚实地全盘托出,霍长隽当下微动,疲惫了半朝的心在起起伏伏中似乎找到了借宿之处。
他问:“许了什么愿望?”
徐耘安垂眼说:“希望你一辈子平安顺利,希望明年还能跟你一起过生日。”
霍长隽白天还惶然无措地等在医院走廊外,为林冬怡的每一个明天暗自害怕,这里也有个人把自己的生日愿望浪费在祈求他的明天上,话说得很轻,心意却很重。徐耘安似乎总在恰如其分的时候捧出浓浓爱意容不得拒绝,霍长隽梗着的矜持冷淡就这样骤然瓦解,刻意保持距离的理智孤立无援,身体此时全然交付给一时软绵的心绪,尽管内心又有个角落很抗拒这种感情操控与过分的亲密。
“过来。”霍长隽掐灭了烟向他微微抬手,徐耘安略疑惑地起身走到他跟前蹲下,迎接到来的是霍长隽凉凉的嘴唇。徐耘安一把抓紧他的裤子,下意识躲开却被霍长隽用力按住后脑勺,接而扣着脖子后侧加深了这个吻。
霍长隽察觉到徐耘安颤抖得厉害的唇,稍微松开问他:“怎么了?不喜欢?”
“会有人来……”徐耘安皱眉低声说。霍长隽这般放肆让他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从来不会在人前这般主动,忧的是虽说晚上十一点多来人稀疏,可到底是公开场合又靠近学校,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徐耘安实在不想霍长隽背负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霍长隽摸摸他的耳垂,贴上去吹热气:“如果有人发现了你要怎么办?”
徐耘安想了想,认真地说:“那……那我就说是我强迫你这样做的,因为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你不喜欢男人不是变态,变态的是我,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堵回去,霍长隽吮吻撕咬来势汹汹,搅动得唇舌发涩,徐耘安毫无技巧地抬头回应着他的掠夺,半跪着的身体颤抖得几近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霍长隽这亲吻的力度明明白白宣示了这点。他不禁走神想到自己是不是又惹霍长隽生气了。
霍长隽确实很不喜欢这个回答,徐耘安卑微的姿态惹得他气闷,他甚至认定这是徐耘安博得他心软愧疚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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