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隽跟霍怀进吵了一架,恨他郎心似铁,完全不顾半点夫妻情分。
二十多年的婚姻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霍长隽沉浸在个人情绪中,为了保护嗓子戒烟的他在训练室的角落里抽了三四包烟,把跟徐耘安的约会抛诸脑后。他以为,他是最希望父母丧偶式婚姻彻底结束的那个人,可到底人非草木,他还是不可避免地疑惑、伤感。
霍长隽整天心不在焉,乐队成员们不明就里。方霓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知道以他个性是不会说的,训练结束后便提议去吃饭KTV直落放松一下。
等他想起徐耘安时,离他们约定的时间过了五个小时。他等不到就该走了吧。霍长隽是这样想的,但还是找了个插座给手机充上电,拨通了徐耘安电话。
响了半声就马上接通,徐耘安一焦急紧张就结巴得词不成句:“师,师哥,你,你,手机终于,终于通了。”
霍长隽解释:“耘安,抱歉,我临时有点事,手机也没电了,就没能及时联系上你。”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徐耘安坐在美术馆楼梯边上,攥紧手机,“我不知道你亲友的电话,不知道到哪里找你,又怕你会过来。”
霍长隽有一瞬间懵了,这人傻得够可以的,继而心头一软:“你是不是还等在美术馆门前?”
徐耘安不舍得他为此愧疚,于是谎称:“没,没呢,我等不到你就走了,现在确认你没事就好。”
“真的?”
“当然。”
“那你在哪儿?”
“我在,在咖啡……”徐耘安那个“店”字还没说出口就打了个响喷嚏。十二月的北城每个空气因子堪比冷飕飕的冰碴子,刺得皮肤又冷又痛。他今天出门赶穿得单薄,在门外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寒风,一口热饭都没吃上,浑身直打哆嗦。
这人,连谎话都说得不流利。
霍长隽叹气,他明明最讨厌被莫名的感情捆绑,可知道了就没法放着徐耘安不问不顾:“我现在在景海KTV,要不要过来。”
“要的,要的,我马上到。”整天都没了的魂儿彻底满血复活,徐耘安声音高亮地应了声,跑到马路边上拦截一辆出租车,恨不得瞬间就飞奔到霍长隽身边。
挂了电话,霍长隽点了份皮蛋瘦肉粥和三丝炒面,等徐耘安到刚好能吃上。
灯光昏暗的KTV包厢里各种鬼哭狼嚎,觥筹交错。徐耘安皱着眉头坐在角落里,他向来不喜欢这种吵吵闹闹的地方,但真正让他皱着眉头的是不远处举止亲密的俩人。
乐队主唱方霓不着脂粉也冷艳动人,此时就坐在霍长隽身侧,时不时凑上去耳鬓厮磨。有好事者起哄,撺掇两人合唱情歌,歌词里“爱”、“喜欢”、“感觉”这类字眼扎耳得不行,整首歌下来,徐耘安脸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三瓶啤酒灌进肚子里。
霍长隽静看大家嬉笑,视线不时停在徐耘安身上,脸色晦暗不明。他给徐耘安点的粥面没怎么动过,倒是酒喝不少。
几首歌的时间,徐耘安眼前天旋地转冒金星,整个人蜷在沙发上红着脸大口喘气,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心病发作。
其实早该想到,霍长隽从未对男人表现出友情以外的兴趣,那么优秀的他迟早会跟同样优秀的女性踏进婚姻殿堂,生儿育女。徐耘安跟他呆的时间久了,总会不自觉就忘了分寸,错觉他们俩迟早有可能。
男人跟男人的相爱受尽歧视,被社会视为异类怪物,这是少数面对多数时的必然命运。他怎么舍得让霍长隽去承受这样的事情?而如果歧视来自霍长隽本人,他又该怎么继续待在他身边?
徐耘安说好了要默默守护,就这样远距离欣赏就好。
这份脆弱的自欺欺人要崩裂了。他还是没办法接受,霍长隽幸福的未来不是他给的。
原来我不过是个俗人,喜欢了就期待得到,付出了就忍不住想得到回应,独角戏唱不过几场就想当他生命的主演。
徐耘安在昏暗中苦笑,到后来他意识涣散如踩云端,半梦半醒之间似乎上台疯唱被霍长隽拉下台,从包房里半拖半抱出来,然后被背回到什么地方,一路上好像还说胡话瞎扑腾。他唯一感觉清晰的是,他终于说尽了憋在心里四年多的情话,终于抱到了他渴望已久的宽广的后背。那种真切的温度让他鼻酸眼红。
也许全是梦吧,那就趁黎明来之前再撒欢一会儿,多一会儿。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醉酒时候有多难搞,这点上霍长隽最有发言权。
背徐耘安回家,他扒拉住后背闹腾得很,嘴里含混着说了无数次“喜欢你”,到宿舍后好说歹说都不舍得放手,一撒手就闹给你看,霍长隽将人按在床上强制让他安静下来,就差被他缠到一起洗澡了,幸亏其他舍友因为元旦假期提前回家。
徐耘安浑身沾上浓重的烟酒气,霍长隽嫌弃得很,洗澡后打算给他脱衣服,套上自己的睡衣。这会儿徐耘安倒是安静了,就是霍长隽明明没怎么碰到他,他就扭东扭西咯咯地笑起来,最后实在受不了,一下子扑到霍长隽身上,双手圈住了颈脖怎么也不肯穿上衣。
这扑倒的姿势,这不肯从霍长隽身上下来的耍赖劲儿,怕是他家盖饭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霍长隽试图哄他:“穿睡衣好吗?”
徐耘安将脸埋在他肩上告状:“不好,你故意挠我。”
天地良心,霍长隽心无半点邪念给他徐耘安换睡衣,他自己这么怕痒,怕到挠别人都感觉自己身上痒。
“我不挠你,乖,不穿会冷。”他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哪来的耐心,难得用哄小孩的口吻劝。
平日里徐耘安看着懂事冷清,感情不轻易外露,怎么一酒精上脑就跟只耍赖不讲道理的小猫似的。
“我不冷。”话还没说完,徐耘安就打了个响喷嚏,然后又很严肃很坚决地强调了一次“不冷!”
霍长隽被他累得去了半条人命,此时再无耐性去哄,抱起他一头扎到床上,棉被一盖就算了。
第三十二章 一念之差
霍长隽身体很累很累但睡不着,强迫自己闭眼歇息,徐耘安舍不得闭眼,侧身专注凝视他。
受不了这种炽热的注视,霍长隽拿手覆上他的眼:“睡了,别闹了。”
徐耘安轻轻把手拨开,然后就这样在被窝里牵着不放。这种跟男人的十指紧扣的感觉很微妙,霍长隽侧头与之对望。
他心血来潮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黑暗中,徐耘安清澈的眼睛眨了眨,刹那间让人疑心天上星辰偷偷躲进这里,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他说:“喜欢就喜欢,哪有什么为什么?”
霍长隽没再看他:“喜欢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可以是年轻、漂亮、聪明、可爱、有钱,又或者只是喜欢被喜欢的感觉,总是有理由的。当那些理由不重要了,或者因为同样的理由被别人吸引了,就不喜欢那个人了。”
“可我不知道……”徐耘安蹙眉思索了会儿,心里嘀咕怎么做个梦都像在考试做题,还要动脑子,可惜酒精充斥的大脑完全转不过来,他苦恼又泄气地将自己脑袋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说,“我要是知道,怎么会明知你不喜欢我,我还巴巴地喜欢你?怎么会找不到比你更好的?”
霍长隽哑了声,半晌揉揉徐耘安那一头乱毛,转身背对他。
那晚睡得很不安稳。
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人挤在宿舍狭窄的单人床上,翻个身都成问题。
耳边是徐耘安均匀细碎的呼吸声,两人距离很近,还能感受到他喷洒而出的温暖鼻息。徐耘安似乎有点嫌弃地方太小,嘀咕了句不知道什么的话,翻了个身直接就贴上来,手脚搭在了霍长隽身上。
霍长隽就穿着件白色汗背心,与他近乎赤裸相对肌肤相亲。徐耘安表面的肌肤滚烫火热,在跟霍长隽蹭着蹭着似乎就冒出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被窝。霍长隽没待一会儿就后背直冒汗,辗转反侧脸朝向徐耘安这边,差点儿就碰上了他的唇,霎时间心跳居然漏了拍。
霍长隽蹙眉,摸了摸徐耘安的额头,同时摸了摸自己的。
也没发烧,怎么还是感觉被窝热得跟火炉似的?
霍长隽轻轻推开徐耘安即将要凑上来的脸,坐起身来逃出了被窝,瞬间神清气爽。
他刚一抽身,徐耘安迅速伸展长手长腿,彻底霸占了整张床。
霍长隽无奈又好笑。他去阳台抽烟,拿上外套时瞄到摆在书桌角落的全家福。这是他刚上初中那会儿拍的,也是他最后一次笑着拍全家福,第二年就发现父亲出轨,往后春节就怎么都不肯再拍合照。
每年春节去相馆拍合照,这是他们家里的传统。林冬怡想得很美,她说,以后等霍长隽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理解他,愿意与他携手一生的人,跟Ta组成了新的家庭之后,每年都要来拍合照记录下美好的此刻。
世事哪有那么简单。
对爱情和婚姻怀有理想主义的人,如林冬怡,又或是现在的徐耘安,最终会在现实触礁并成为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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