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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级余震 完结+番外 (余几风)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time you are near?Just like me,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在你每一次靠近时,为什么小鸟们会忽然出现?就像我一样,它们一直盼望着靠近你。)
  麻雀被吓走了,霍长隽眯眼看苍穹的侧颜仿佛闪着光,徐耘安福至心灵想到了这歌词,哼了个调调。
  霍长隽马上跟着唱出这两句歌词,声音慵懒又随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趴在墙角晒太阳的猫。他转头笑看徐耘安:“你也喜欢Carpenters?”
  徐耘安大概被这个笑给击中了,愣了好几秒才僵直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霍长隽有自己的乐队,但听他开嗓唱歌是头一回。
  “通篇不说一个’love’,却满满是爱,旋律听着就像被温柔的暖风环抱住。用这首歌表白估计也挺难被拒绝的,真好啊。”
  霍长隽单单在点评这歌作曲填词,徐耘安心虚得很,就像个快要被识破行踪的窃贼,低头默然不语。
  如同重回旧时,为了讨好父亲徐初日夜对这石膏像苦画,徐耘安掏空了脑瓜子啃恼人的数学,每次的课后辅导必去,数学学到魔怔——除了画画就是做数学题,画着画着就画布上写数学公式。一种隐秘的愿望在他心底升起,仿佛付出了就能得到亲近的机会。徐耘安感觉自己又玩起了这个过去无数次以失败告终的童年游戏。
  内心有什么呼之欲出。
  半学期的苦学勤练下来,徐耘安有了显著进步,期末考一举跃升至班里数学前三。
  霍长新抖着分数惨烈的数学卷哭丧着脸,看来刘慧兰那顿藤条焖猪肉是预定了。
  霍长隽对哭天抢地的霍长新头疼不已,也为教出徐耘安这么一个学生高兴,打了个响指问:“说说看,想要什么?老师奖励你的。”
  在霍长隽鼓励的目光注视下,徐耘安此刻心里只有那句“想要什么就说出来”,他深深呼吸了口气,十年前那份勇敢在一点点回来了。
  他脱口而出:“你能摸一摸我的头吗?就像你平时对长新那样……”
  霍长隽明显愣了几秒,显然不知道怎么接招。他没想徐耘安想要的这么简单,又这么微妙、暧昧……一个念头从袭上心头,他想:“他是不是对我有别的想法?”只一秒他就把这念头扼杀在喉间,这下意识的想法纯属想太多,那小家伙话不多一句又心思单纯得一览无遗,摆明了是个不怎么会主动撩骚的小处男。
  等不到回应,徐耘安手足无措,连忙解释:“不,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
  “请我喝杯奶茶?”徐耘安“啊”了一声,仿佛找到了很合时宜的奖励搪塞过去。
  霍长隽扩大了笑容:“那可不行啊,只能要一个奖励。所以你是想喝奶茶了,还是……被摸头?”
  “奶茶,奶茶就好了,摸……摸头那个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了。”
  徐耘安脸涨得通红,心里有只兔子蹦个不停:惨了惨了,肯定会被当做是什么奇怪的人了。
  面前的徐耘安极力掩饰慌乱,试图把方才的尴尬蒙混过去的样子很有意思,明明是个快一米八的男生,不善言辞又很容易就怯,却让人毫不生厌,反而有种逗小动物的乐此不疲。
  “行,奶茶就奶茶吧。”
  霍长隽说是这样说,下一秒就摸了摸徐耘安的头,根本没打算放过这只小动物。触到后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徐耘安的头发居然这么柔软,摸着手感真好。他又借机多摸了几下,没像平时故意搓乱堂弟的头发那样,还顺道理顺几根翘起的毛儿。
  徐耘安大脑至少有四五秒短路,霍长隽走在前面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油然而生的快乐。
  “走吧,买奶茶去。”他喊一声。
  霍长隽颀长身影就在伸手可及处,他步伐很大,宽松的校服在初冬徐风的吹涤下保持飞扬的姿势,看着就像长了对翅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扶摇万里。
  这个人帮自己赢了这场童年的游戏,就这样漫不经心实现了徐耘安心底最柔软的渴望。
  徐耘安迷了眼,赶忙快步跟上,不自主伸手想去拉住那飘舞的衣角,却又怕自己这突兀的动作染指了这在阳光下过分洁白的衣服,手指有弱小而真切的颤动,在空中滞了滞又怯怯地收回。
  当晚,乘一轮朗月辉光,借着小台灯,他在宿舍阳台画下了这迎风飘扬的背影,以及他那只渴望亲近又缩回去的手。
  想了想,他标注日期,在素描的背面郑重地默写道:
  “爱你才是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些人觉得爱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和一堆孩子,或许爱就是这样,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 by 塞林格”
  片刻里,徐耘安恍然大悟,迷雾中渐渐触及一片清明。


第十六章 甜甜的
  散学礼结束,寒假开始。
  霍长隽先到绘画训练室等霍长新,帮他把画具搬回家里,结果进门时一不留神差点儿被垒在槛上的几袋东西给绊倒。随意瞄了眼,好像是一堆用过的画布。
  大多数学生兴冲冲回家了,霍长新不见踪影,训练室里就剩徐耘安一人。
  徐耘安心里兜着烦恼思绪,自然没注意到轻声轻步踱进来的霍长隽,径自将画布从画板上取下来,叠起来塞进一个塑料袋里。
  “画得好好的,这是要扔掉吗?”
  徐耘安吃惊地回头看了眼,扯起嘴角喊了声“师哥”,知道霍长隽是来找霍长新的,他说:“长新帮邓老师搬东西去了,让你等等他。”
  “这些是你的画的?该不是要扔掉吧?”霍长隽看他回头继续收拾,又问了遍。
  徐耘安敛起眉梢的笑意,点点头:“画得不好,该扔。”
  霍长隽随便摊开一张画布来看,作为一门外汉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哪有画家会把自己辛辛苦苦画成的作品扔掉,我写的歌再烂也不会直接毁了。你没听到,这些被你遗弃的画在哭。”
  徐耘安看了看被他扔在一旁的画布,又看向眯眼笑着的霍长隽,一言不发。
  他自然知道画家最不该毁掉自己的画作,可是现在他体内有股气,全无画画的耐心,越看自己的作品就越觉得一塌糊涂,越看那股气就越是憋得难受。
  期末考结束后,成绩尚未公布,徐耘安趁学校放假难得回家一趟。徐初从日本开完画展回来,检查他最近的作品,直截了当指出他最近水平毫无提升,不如师姐赵书瑛画得出色,也比不上学画画没几年的妹妹来得悟性高进步快。娟姨和师姐在一旁为他说好话,徐耘安则沉默不语。
  他再习惯徐初的批评,可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免不了伤感,前些天徐初对他逃学的事儿不闻不问已经够让他委屈了。回想学画这么多年,徐初对他就没有满意的时候,小时候画得再好也没怎么称赞。似乎,徐耘安做得好是本分,做得不好就不该得到体谅。
  小的时候徐耘安在学画画这方面比谁都认真刻苦,连被盛赞天赋比他高的师姐赵书瑛也给比下去。赵书瑛经常打趣他“非人哉”,只有徐耘安懂,这是可能让徐初开心的事情,他想让徐初开心。但他的努力显然没有换来更进一步的亲近,徐初还是那样冷漠疏离,这些努力只能让他成为了一个优秀却寡言的孩子。
  从小到大他是很多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徐初会说他是最省心的孩子,转头用他举例,大动干戈责怪爱玩的妹妹不成器,又或者是师姐赵书瑛不够刻苦。
  本来事情到此就该结束了,可谁知吃过晚饭后,徐初谈起高中毕业后的规划:“想过报考哪家学校吗?可以先在国内学几年感受一下再到国外进修。确定了是油画方向了吧?你有必要开始想一下你的风格和你最想表达的东西,这些对于一个画家来说很重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些画坛上的老前辈,他们看过你以前画的,估计很乐意跟你交流……”
  徐初很少会跟徐耘安主动聊天,聊的也基本是画画那方面的。徐耘安就这样听着,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觉得自己的父亲陌生疏离,以及自己可能只是他艺术生命的延续品而已。他长期以来的困惑在这一瞬间积聚到一个喷发临界点,这究竟是他想要的,还是徐初想要的。
  画画不能换回徐初的爱与亲近,只会让他变成现在的自己,于是慢慢地,画画就从讨好徐初的事情变成了徐耘安自己的事情。既然是他的事情,为什么他还是做不了主?为什么他的人生却要模仿徐初的轨迹来前进,连路线和目标也不能自己做主?
  徐耘安说出自己的疑惑:“爸,为什么一定要做职业画家?”
  徐初没想他会问这种问题,蹙眉反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当职业画家还能当什么?”
  “也许,当老师或者搞设计,有很多不同的选择,为什么要拘泥于当职业画家?”徐耘安不徐不快地说着,他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把自己困在一个既定的框架里,而这框架又并非自己发自内心渴望建造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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