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芷满面泪痕,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见了元妃就委屈的想扑上去,只是离着足足五步开外呢,就被两个嬷嬷拦下来,那嬷嬷十分冷淡道:“姑娘有话就在这里说罢,咱们娘娘如今不好闻那些香脂油膏的味道呢。”
“表姐……”史湘芷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又垂下眼睑嘤嘤哭泣。
贾元春听到她这么一声“表姐”,越发膈应的慌,就连府里的老太太、老爷、太太见了她都要行大礼呢,这史湘芷算个什么东西?
心里越厌憎,贾元春脸上的笑容越柔和,连声命抱琴亲去服侍表姑娘净面更衣。须臾史湘芷整齐了仪容重新踏进寝殿,她也是温声细语,态度着实暖人心窝子——只是到底也没让史湘芷近身去,依旧离了几步远来说话。
“芷妹妹,姐姐知道你委屈了,可此事木已成舟,就算姐姐有几分薄面,也万万不敢违了太妃的令喻。”元妃微微一笑,嘴里话锋一转,却道:“只是妹妹也不必伤心,妹妹闺阁女儿家,想来不曾听过这位肃亲王的传闻呢,亲王妃早逝,肃亲王又是不看重女色的,莫说嫡子,就是庶子庶女也没有呢,王府后院可是出了名的清静,如今位份最高的也就是个吃斋念佛的宁侧妃了。姐姐说句逾矩的话——妹妹这样的人才品貌,进了府哪有不受宠的道理,但凡日后有个一男半女,岂不就是王府的当家女主子了,这位份,到了那时,却不只是个侧妃了……”
这话说的露骨,只是这史三姑娘姑娘去不是常人,听得十分仔细,等从元妃嘴里闻到那句“不只是个侧妃”才低下头露出娇羞的神情,不依的娇嗔一声:“表姐~”
殿中人人心下鄙夷,史湘芷却全然不知,她的全部心神已经被元妃引到那‘亲王正妃’的美梦上去了。
打发走了史湘芷,贾元春拧起眉角吩咐抱琴:“这史丫头是上不得台面的,今日就叫保龄侯府来接人罢,另外赏一套金头面给保龄侯府内宅,就说本宫育龙嗣精力多有不及,权作提前给史丫头添妆罢。”
抱琴低头应了,元妃想想又道:“挑两个你手里知根底可心的丫头,一并赏赐给史丫头,日后陪史丫头进去肃亲王的后院儿,倘或比史丫头还有用呢。”
元春说这话,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姿态,毕竟那位端肃亲王十分能为,她也没指望只凭两个地位低下的丫头能在亲王府里有什么作为。
抱琴又笑着说了几句小主子的吉祥话,才退出去。转眼儿点了两个小宫女给史湘芷作陪嫁,其中之一赫然就是那位肿着半边脸的铃兰——如今皇后病着,后宫里元妃位分最高又怀有龙嗣,指派赏赐两个宫女儿是十分便易的事体——纵使两个小宫女不甘心跟着个地位卑贱的庶妃作主子,却也只能委屈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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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这做派来作甚,若是不愿呆在我这儿,就回你的王府去!”元府中元小舅舅看朱永安那张苦大仇深脸十分憋气,没好气的撵人。
“逸之。”端肃亲王朱斌如往常一般平板着一张俊脸,着实不知道元澈小舅从哪里看出的他苦大仇深?
“哼!”元小舅冷脸给了个白眼,眼刀子唰唰就冲窗扇边支楞着耳朵胆大包天的两个小崽子身上甩——装,再装!
史墨和贾环两个十分淡定,擎着一方古砚细细端详,仿佛沉浸在其中一般,任凭元小舅的眼刀子和肃大亲王的冷气,就是赖着不走——啊,这砚是好砚呀!
元小舅冷哼一声,炮火重新冲着肃大亲王飞过去——那是自己外甥儿不舍得打不舍得骂,可你朱永安算哪根葱?杵在这里碍眼又伤肝,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呗!
只是端肃亲王的面皮儿也不是一天炼成的,硬是顶着那不见一丝黑的白眼留了下来,余光瞟了那两个装模作样的小子一眼,就索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逸之,以前如何以后亦是如何,自小相识,对你,我从来不变!”当年我能冒死救你,能为了你刀山血海戍边十载,如今亦是!若想有子嗣,若想要女人,多少年前就要了,怎么会等在现在?
元澈翻书的手顿了一下,他的确心里堵得慌,他自己明白,以朱永安的性子和他待自己的情谊,这辈子也就是和这么个人痴缠到死了,也想过日后朱永安登上大宝必定会有数不清的嫔妃侍人,可到底这么多年这人都只属于他,他虽不将那史侯府出的小小庶妃放在眼里,也清楚朱永安根本不会去碰那带毒的鲜花,可偏生又清醒的知道这不过就是个开始,等日后册封太子甚至成为帝王,那些个莺莺燕燕是少也少不了的……
“你……”睁大了凤眼,元小舅素白的手指微微颤抖。
朱永安倒是坦然自在了起来,悠然的挨着元澈坐下来,轻轻的抚着这人僵直的后背,眼睛里全是脉脉温情——彼时他只是个躲在父皇羽翼下的小皇子的时候,就能为这人而选择一条最艰难的路,遂了太上皇的心思去往最危险最艰苦的北境,并能成功活下来且将大庆朝半数兵权牢牢握在手心里,吃过的苦受过的伤何其多,那时尚且能忍着血泪毫不动摇,如今不过是那些早就舍弃的东西,他又怎么会去瞟一眼呢?——朱永安的付出从来都能得到想要的回报,当年的艰辛换来如今的地位不可撼动;而逸之,是他一辈子所求的、最美好珍贵的回报。
若不是父皇对他予以厚望,其他几个兄弟的确不堪造就,朱永安宁愿始终是那个和小逸之坐在一起被元老大人训斥教导的憨笨六皇子,他们能一起长大,能不用分离,不去经历那些撕心裂肺的仇恨,能窝在不起眼的地方,安安乐乐的偕老白头……
“咳——”史小墨十分的不知趣儿,他瞅着那两个几乎‘执手相看泪眼’的人怎么闹木别扭呢,忍不住就打断了那点子缠绵的气氛。
唰唰——四道冰凉凉的目光就刺了过来,史小墨后脖颈一凉,苦了脸。
贾环瞅见元小舅耳朵尖上那一点薄红,心想外甥肖舅果真不假,他们家墨哥儿不好意思了那蝉翼一般勾的人心痒痒的耳朵尖儿也会敷上淡淡一点薄红——这甥舅两个俱是死要面子的,脸上永远都端着其实已经恼羞成怒了呢。
“咳咳咳”贾环连连咳了数声,救史小墨于水火之中,“怕是昨儿晚上晾着了,等改日咱俩再看这砚罢,舅舅还在忙,咱先回罢。”
史墨忙不迭的点头,两人正正经经的行礼告退,出了门儿撒丫子就跑出舅舅的院子去,一眨眼儿就不见了踪迹。
元小舅直接气笑了:“这两个臭小子。”看我怎么整治你们,敢看舅舅的……
端肃亲王倒是很满意,他自是喜欢逸之的外甥的,可这俩小子成日在逸之眼前晃悠可就有些堵心了——闹的他和逸之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儿少的可怜。嗯,受些教训也好,至少墨哥儿那小子这几天会躲着逸之走,墨哥儿不在,环儿自然也不在了。
端肃亲王很自得。
只是还没等他享受这暖融融的时光半个时辰,肃王府那边的大管家就找上门儿来了,“爷,礼部和保龄侯府来问史家姑娘进门的吉日,您看?”
朱永安阴沉沉的瞪着大管家,大管家嘴里发苦,说起来他这亲王府的大管家也是有品级的官儿,正经都称呼上一声儿“长史大人”,若搁在平常怎么会为了小小庶妃进门就亲自来打搅王爷?他是王爷的心腹,王府诸事皆是他手底下打理,自然明白王爷的心思,只是今日那位史侯爷擎着鸡毛当令箭,竟是舀着太妃舀着孝字的名号来府里,同来的还有礼部的小吏,为了王爷的名声,少不得得过来请示了。
此时朱永安倒有些后悔把亲王府弄来和逸之作邻居了,这么近的地方儿,王府那边儿闹了这一出,恁地给他们添堵呢?
元小舅似笑非笑的瞟了他一眼,立马挥手赶人,
端肃亲王端着张大黑脸回了府。
大管家暗地里“嘶——”一声儿,面无表情的跟在后头——作死的保龄侯,想着和王爷套近乎也聪明点儿,这真是自找的死路。
保龄侯史鼐心里也忐忑着呢,他也是走投无路了,前几年出了那些事情,都中高门大户眼见着都疏远了侯府,他又是个不甘心只担着个爵位空名头的人,如今女儿攀上了风头正盛的端肃亲王,纵使只是个庶妃,那也是姻亲了不是----宫里贵妃娘娘那边儿的关系到底是隔得远了,只要芷姐儿争气,何愁日后不能和王爷成为正经的亲戚?再说,庶妃虽然身份低点儿,可亲王府里猫猫狗狗搁在外头都是极尊贵的,借着王爷这股东风,或许能重新进入六部谋个实权的位子?
朱永安坐着,史鼐站在地下,战战兢兢地重复了来意。
半晌,朱斌露出讥诮的神情,眼神像冷刀子似的直直戳在史鼐身上,这倒是新鲜!什么时候儿一个小小的庶妃用经礼部定日子了?
“本王一向不管这些事儿,去请蒋姑姑来。”
史鼐狐疑,请个奴仆来作甚?等穿着正经品级宫服的蒋姑姑出来,史鼐猛觉一盆冷水倒在头上。这蒋氏,赫然是一品女官!
“这位蒋姑姑原是先太后身边的正一品宫令女官,先太后特特儿慈喻与王府协理内宅,蒋姑姑的品级也恩旨未变,说起来蒋姑姑是最知道宫闱世家规矩的。”大总管殷勤小声儿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