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下一瞬,一阵尖叫在这寂静的厢房里响起。
一个只用手遮住胸部的花娘在大床的脚踏上尖叫。
史桂一惊,怒喝:“住口!”说着就想下床把那花娘打昏。
他猛一动身,牵动了下面难言之处的撕裂伤,疼的他几乎又栽倒,薛蟠慌忙扶住他,讷讷的不知能说些什么。
史桂厉声喝道:“还不叫她住嘴,你想让她把全阁的人都招来不成?!”
薛蟠手忙脚乱的就要去拎花娘,可为时已晚,那花娘连滚带爬,还硬生生扯下了这青楼特有的薄纱做的帷帐遮在胸前。
“咚!——”
“嘭!——”
房门被猛地推开,楼里的嬷嬷、护院,并着史桂的小幺儿一并闯了进来,目瞪口呆的看房中衣不蔽体的花娘,赤果果白条条追着花娘要打的薛蟠,还有找遍了床上也寻不到被子遮蔽的史桂。
史桂脸色煞白,床上的被子都被薛蟠蹬到床底去了,他只能扯下另一半纱帐遮身,可那半透明的,要遮不遮的样子更是告诉别人发生了什么。
谁也没注意到,这屋子的窗子是大敞的,就在床帐的斜侧面,细纱帐子一去,床上种种也能窥探个五分。
那花娘额角有一大块青肿,躲在老鸨身后,抽抽噎噎,“奴家、奴家本是侍候着这薛大爷的,可昨晚薛大爷非要找史爷,奴家扶他前来,没成想进屋就被薛大爷推到床角撞晕过去……这、奴家来的时候,与薛大爷衣裳尚整……”
这花娘的话却是叫屋内诸人都沉默了,来的时候衣裳尚整……这……
史桂只觉还不如死了的好,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
阴鸷的瞟了一眼那花娘,花娘瑟缩一下,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间屋子,她明明记得自己昨晚伺候完薛家大爷后就被这个不解风情的蠢物气出去了,等回到屋子的时候薛蟠已是不见了,她还在骂干吃了老娘豆腐不给钱的忘八时,就被人弄晕了——但这话她是万万不敢说的,这明摆着是有人算计这二位,这二位定不会罢休,只怕会想从她这小小的花娘嘴里抠出点什么。甚至她刚才连声尖叫,也是存了引人来的心思,若是无人来,她瞅见这样的秘事,必定会被灭口,那史爷的神情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今之计,也只有拉着这屋内的人下水,把事情都推到薛家大爷身上去,反正昨晚这位薛大爷已经烂醉如泥,算计他的人也必定不会叫他清醒,这样或许她还能留下一条贱命。至于那句衣裳尚整,却是花娘故意的了,这花娘已瞧见门外探头探脑的客人,古来香艳之事才传的远,要不然恐怕他人会惧怕薛史两家的权势不敢浑说这两府公子的秘事,可加上她却截然不同了,恐怕就是再胆小的人都会忍不住想象乱说……说的人多了,别人动她时才要顾及一二,因此事传开她必定会大大出回艳名。
这花娘年岁已不小,却还是这锦云阁的红牌之一,手段见识都是不少的,这也是元澈选中她的原因。不错,把剩下的掺了药的酒液都换掉,把这花娘敲晕扔进房中都是元澈的手笔,他要的,就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人都发现这件丑事:即使这花娘不叫,她那房门大敞、乱作一团的厢房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引起旁人注意,一声捉贼就能把人引去么,薛蟠没了踪影,这花楼的人必定会来禀报昨晚邀薛蟠同来的史桂,到时,事情依旧会如此发展。只不过,这花娘的应对却要比设想的要好上许许多。
事情还没完。
“关门!”史桂咬牙道,“把这锦云阁的门给我堵了,没有爷的允许今日这层的人都不许出去!”
薛蟠也不傻,他对史桂做出这样的事来,必不能善了,若是传将出去,恐怕更是难以收尾……这也是个傻大胆,此时竟然还敢上前去扶史桂。
只是……
“什么声音这般吵闹?咱们倒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吵扰爷的好梦!”说话间,还不等史桂的小厮把门关严了就被人一记窝心脚给踹到一边去了,几个没收拾立整的穿金戴玉的公子哥就闯了进来。
这一群人,全是京中有名的横少,仗着家中有财有势,横行无忌,当间儿那个正是颇受当今宠爱的周贵人的胞弟,年纪虽小,但性子骄狂,不将人放在眼里,乃是自封的“国舅爷”。
史桂自然与这些人有过面交,只不过史家和贾家站在一处儿,自然是力挺元妃娘娘的,和这位周公子自然算不上交好。
若说横,这里几位都是如此,但若说横起来不要命的当属呆霸王莫属。史桂死白的脸色让这个才占了人家便宜倒也有几分仗义的薛大爷当下心情不爽,从床尾地上捡起被子抖抖把人包上,自己就披了个显然不是他的外裳上前就把最显眼,穿的金光闪闪的周小公子一拳给打出去了。
自他姐姐入宫受宠,周家的独苗周小公子就日日被人捧在舌尖,何曾受过这样的打,卧在廊里,哇的一声吐出来一口血水并着两颗大门牙儿。
那薛蟠还叉腰大笑,“叫你在爷爷面前充好汉!”
史桂心知今日之事算是完了,看着挡在他身前光着两个大脚丫子的薛蟠,倒也有了一丝丝暖意,强撑着下床,把揉成一团的衣服扔给他,冷道:“快穿上!”
那周小公子疼的涕泪交流,嘴里还在乌鲁乌鲁的叫嚣,剩下几个溜须拍马的看到这里也胆寒了,毕竟侯府公子,娘娘兄弟,他们掺和里头却是找死。
但这位周小公子的小幺儿却并不是个省事的,竟有一个跑下楼去大声叫喊。
史桂抖着手,哆嗦着嘴唇,身上的衣裳穿的烂七八糟,几次都系不上衣带,那薛大呆子看到他如此,一时脑子里忽然记起昨晚这人白嫩的身子,脸上痛苦隐忍的表情,一时间正是莫道消魂,销魂如昨宵,零碎的片段却让这贪花好色的呆霸王红了脸,也不去管门外的事情了,期期艾艾凑上前来给他规整衣裳。
竟是奇了,那小厮的叫喊竟惊动了巡回都城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马,一队官靴带刀的军爷就直闯了进来,周小公子捂着嘴,指着屋内还光着脚板的薛蟠和衣裳遮不住暧昧痕迹的史桂,嘴里呜呜的嘶吼出的话不堪入耳,口水混着血水从他指缝里漏出来,间或还有几滴喷到他身边的人身上。
薛蟠身子一挡,把史桂整个人掩在了身后,大咧咧道:“嘴里嚼屎的小杂种,你说哪个呢?打掉你一双兔牙算轻的,再胡说就把你嘴里的牙全拔光!”
史桂神情呆木灰白,薛蟠的大嗓门倒把他吓了一跳,虽然这人坐下那等事,但到底……他也是怕这人把周家的得罪狠了牵扯到自己身上……拉拉薛蟠的衣衫,皱眉低声道:“他是周贵人的胞弟。”
薛蟠看到史桂的样子愣了一瞬,却并非怕了那姓周的身份,而是看见史桂荏弱的模样,很有些不是滋味。那周小公子见此,料想他们怕了,更是满嘴跑马,各色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薛蟠虎目一瞪,指着五城兵马司的人道:“你们还不堵了这小子的粪嘴?他姐姐是贵人就了不起了,我表姐还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呢!”
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是头疼的很,本来不该这时候巡道这边来的,偏生昨晚有消息说周家小公子来这锦云阁买乐子,这周家小公子是个能惹事的,但也因着这是个容易逢迎的主儿,他家老爷子也有几分手段,正巧这一队的领头是个副指挥使,他的顶头上司高升,正思量着顶了空缺做个正指挥使,无奈司中另有一人和他旗鼓相当,两人明争暗斗的厉害,昨夜里手底下的人奉上了这信儿,他心中一动,就派人守在锦云阁附近,今晨更是天不亮就赶过来,果不其然这周小公子又惹了事,姓曹的副指挥使急忙忙来给撑腰讨好了。
可谁想竟碰上了这样的糟心事,对面那两个一个是史侯府的小爷,一个是当朝元贵妃的嫡亲表弟,如今还正住在贵妃娘家,不仅如此,还有个颇得圣宠步步高升的亲舅舅王大人。偏生,这两人还发生了那样的丑事儿,若只是契兄弟私会也就罢了,竟在楼子里中间还夹着个花娘……唉,曹副指挥使哭丧着脸,无奈的做了这中间的人,把人都劝回去了事。
这曹副指挥使思量了思量,想喝住这锦云阁里的人让他们缄口以奉承史侯府和贾家,做出这个姿态来就算这事止不住传扬出去那两家也会念着他这点子好不与他为难。只是这曹副指挥使的动作太慢了点,在这楼里混迹的人有几个没有点花花肠子,早就瞧完热闹一哄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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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小阁楼里,史墨指着斜对面那出闹剧目瞪口呆,问贾环:“这、这是你算计的?”
贾环摸摸鼻子,朝着一旁玉树临风,擎着一盏茶赏景的元小舅舅努努嘴,“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是舅舅算无遗策。”
算无遗策的俊美舅舅朝着挤在一个窗口看热闹的这六个师兄弟,咧嘴温文一下,六人齐齐打了个哆嗦,退后一步。
半晌,柴贯遮遮掩掩的小声道:“你舅舅什么时候知道的?早就知道?不可能呀!”
史墨无奈:“我昨天醉了,一直到今晨环儿叫我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