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惹是非、作威作福的有脸面的婆子被打了板子扔出去,没有过错的丫头给拎出牢狱去,但是这两者却都不是从此自由了,而是要由官府同一发卖,刑部特地开了恩,准许她们自己或者亲友为她们赎身。只是荣国府都被抄了,这些丫头婆子的家当也都没了,又往往一大家子都是家生子儿,哪儿还有能力赎身呢?
一大群丫头婆子站在集市当间儿,瑟瑟缩缩的,围上来无数的人,好似看猴戏一样指指点点。
贾宝玉爱漂亮的花儿,荣国府的丫头生的都不差,尤其是在姑娘、爷儿屋子里侍候的,那更是争奇斗艳,怎么鲜亮惹眼怎么打扮。如今虽然被关了几日憔悴下来,可那底子在那儿呢,惹得围观的老少爷们儿指指点点。
鸳鸯和琥珀都穿着灰扑扑的衣裳,头上简单的挽个揪儿,脸上和脖子还抹了黑灰,并不打眼。琥珀的心怦怦直跳,鸳鸯拉着她不叫她抬头。她们俩都是贾母的大丫头,尤其是鸳鸯,更是管着贾母私房的心腹,论说根本不该放出来,可自打几个月前她就放了权,况且她管的只是贾母明面上的嫁妆,那些秘密的银钱物件儿只有贾母和她的陪嫁赖嬷嬷知道,史墨、贾环托人给递了个话儿,查明她俩没牵扯到利子钱等罪名里头,刚升入刑部当差的林姐夫张渁便卖小舅子个面子把人放出来了……
“哎!不是这个,是那个穿灰衣裳的,我金秀坊是作正经生意的,自然要买稳当的正经人,涂脂抹粉的我可不敢带回去!哟,这两个还挺有姐妹情的么,好,我就爱这样有情义的,这两个我都要了!”金秀坊泼辣利索的女掌柜笑声传的老远,指着鸳鸯和琥珀就把人买下来。
有那些爱色的老头或者公子哥儿,瞟一眼那两个灰不溜丢、畏畏缩缩的丫头,不敢兴趣的又回过头去争那些个好颜色的。忽的,一个丫头推开枷锁,扑到鸳鸯脚底下,哭嚎道:“鸳鸯姐姐,你救救我罢!求你让这位夫人把我也买去!……”
这个丫头却是宝玉房里的碧痕。袭人和麝月都成了宝二爷的姨娘,还都生下了子嗣,碧痕看着酸恨的很,可后来这两人都没得着好下场,她还暗地里拍手称快,可要作半主子姨娘的心却越来越盛,暗地里勾了宝玉两回倒是把人勾到自己被窝自里了,但宝玉就是不提封姨娘的事儿,那个宝二奶奶和她的丫头莺儿把宝玉的心都霸占了。碧痕恨得没法子,也只好另寻其他途径——在老太太跟前表忠心就是一条,碧痕从小儿看惯荣府后院的手段,她就不信宝二奶奶笼络住宝玉,老太太心里头能舒服,果然,老太太对她和颜悦色的,几回给她脸面。碧痕正高兴着,冷不防听玻璃说老太太竟然有意把身边的鸳鸯给宝玉作姨娘!这鸳鸯是谁,老太太曾说一刻也离不得她,若是她成了姨娘,那这屋里头还有她碧痕出头的日子么!
因着这,碧痕心里把鸳鸯恨毒了去。
这会儿发卖丫头,碧痕哭的不能自已,在她心里头根本不信荣国府就这么倒了,她觉着撑过这段时间或许又能站起来,还是高门大院的,她们这群丫头卖了,自然能买回去更好的,碧痕这样想着,越发气恨——只要是主子都没被带出来发卖,若她已经成了姨娘,怎么会被这群下三滥的人肆意打量戏弄!
用袖子抹了泪,碧痕咬着唇寻找把她‘害’成这样的鸳鸯。那贱蹄子倒是好生厉害,竟然打扮成那样!
碧痕擦了泪,脸也跟着干净起来,一双眸子被沁的亮晶晶的,看的她跟前的几个色鬼都直了眼,个个伸出手来要抓她,都喊着:“这个!我要这个!我出四十两!”“我出五十!”…
碧痕有心害鸳鸯,故意挑一个满身横肉、最粗俗不堪的四五十岁的汉子身边冲出去,扑到鸳鸯脚下,大声呼喝。
她口口声声叫着“姐姐”,看她形容又是个大丫头的打扮。众所周知,这大家里头,被大丫头叫姐姐的无非就是年纪大一点的大丫头或是长辈屋里的丫头,这两样儿哪个的容貌都差不了——果然,那粗汉子嘿嘿笑着走过来,边道:“哟,姐姐?鸳鸯这名儿好,小美人儿,和老子作对美鸳鸯可好?”
琥珀吓得腿都软了,可一想鸳鸯至始至终的维护之情,情急之下就要挡在鸳鸯身前,却被鸳鸯颤抖着的手摁住了。
碧痕死死拽住鸳鸯的衣摆眼睛里浮现出得意的笑意,鸳鸯低着头看的清清楚楚。
那男人走近前,就要黑乎乎肉团子一样的手指头去抬鸳鸯的下巴。不等他来抬,鸳鸯就抬起了头来,下一瞬那男人就嚎可一嗓子。
——只见一张脏兮兮的脸上,生着一双斗鸡眼,左脸颊鼓了个青紫的包,那包上头还有黏糊糊黄色的东西,最让人受不了的是这丫头的笑,她一笑就露出几个黑乎乎的牙来,偏偏还是个爱美的,那眼眶子上头的眉毛被描了又描,又细又长几乎连在了一起,让人恶心的不得了。
后头追过来的都停住了脚步,转过脸不忍直视,有的转急了还拧了脖子——没法子,急需要看看别的美人儿洗洗眼。
那粗汉子倒抽一口凉气儿,金秀坊的女掌柜走过来似笑非笑:“怎么的,这位爷相中这丫头了,咱们换换也成,本来么,我金秀坊挑这样的丫头是为了让她们出去做事不惹麻烦,价钱还便宜。若是这位爷相中,少不得割爱了!”说着掐起碧痕的脸,又笑道:“恩,这丫头还不错,我管教严些兴许也惹不了事儿,就算惹一点是非----为着这小脸蛋儿也值了!”
“快、快走!”那汉子生怕女掌柜当真了,这金秀坊生意越做越大,背后靠山硬着呢,他可不想轻易得罪了。
“不!她是装的!”碧痕惊呼,“鸳鸯姐姐……”
鸳鸯闻言,笑嘻嘻的往大汉这边凑过来了,斗鸡眼眨巴眨巴的,像是十分相中大汉这样的主子,惊得那大汉连退了几步,生恐被赖上了——他又不是傻子,这丫头脸盘到长得挺正,可实在是丑,若是装的,谁的眼能斗这么长时候,眨巴眨巴都不带散开的!
“鸳鸯?”那女掌柜捂嘴一笑:“这名字好,我看那边登记的册子上记得是傻大姐呀,嗳哟,成,你就叫鸳鸯了!”瞟一眼佝偻着腰的琥珀,女掌柜又笑:“你们这两个逗趣使的奴才好命,她改名叫鸳鸯了,你就叫琥珀罢!哼,把你俩摆出去,我看谁还敢在我金秀坊门前探头探脑!吓不死他们!”
众多的色中饿鬼脖子一缩,心道,两个这模样的摆出去,还真是惹不了事儿,赶得走登徒子……
撵着依依不舍的‘鸳鸯’上车去,那女掌柜才松开碧痕,惋惜道:“若不是你的卖身银贵了些,又有这么些老爷加价儿,说不得我也把你买去了,嗳哟,这惹人爱的好模样,啧啧。”叹一回气才走。
她一走,碧痕就瘫在了地上,女掌柜是练过几手的,自然知道哪儿使劲最好,碧痕疼的说不出话来,偏身上还没留下手印儿。碧痕惊恐的看□着走过来的粗汉,耳边还回荡着女掌柜临走前的低语。
她说:“到这地步还想着使坏,呵,你瞧,你连个挑选的机会都没了呢,你给自己定下的好主子好好生受罢!”
这打擂台似得卖人买卖毕竟是官府出面儿,并不全然是价高者得,而是涨到一定的价钱,官府就不让往上加价了,留下几个出同样数额银钱的人,让被卖的这些丫头婆子们自己选跟谁。碧痕因着闹出了这一出儿,原先看上她的怕耽搁事纷纷转买了其他丫头,唯有她特特儿用眼神勾来的这个满脑肥肠的粗汉一直跟着,这汉子一声朱褐色的锦衣掩不住他身上的粗蛮气,眼睛一瞪跟钟馗似得,几个先前因为财力不行落败的更不敢跟他争,让他顺顺当当的用五十两把碧痕买下了。
碧痕摇着头,祈求的看周围那些长得至少周正点的爷们儿,那些人一边贪看她的脸,一边退开去,为了这么个小蹄子,招惹那鬼夜叉似得人不值当的。
那汉子一看碧痕可怜兮兮求救的模样,胸口就生了戾气,提小鸡子似得把碧痕提起来,臭不可闻的肉片子似得厚唇凑上来,恶狠狠道:“收起你那勾三搭四的模样!侍候的老子好才有活路,要不然,哼!老子怎么也得从你身上赚回来拿五十两银子!”
看着碧痕,忽然像想起什么来似得,那汉子一把把她甩上马车,急嗤嗤道:“你是荣国府那个房里的丫头,嗯?都说荣国府上下没个干净的,老子花了五十两,买个不干净的可就亏死了!”
碧痕脸煞白。
在场的还未散去的几个浪荡汉都笑着起哄,不知在笑粗汉异想天开,还是在怂恿碧痕勇证清白……
总之,那黑皮猪一般的粗汉急歪歪的跟着上了马车,马夫驾着马车得得的走起来,吹着三角胡子马夫支棱着耳朵听马车里的动静儿。
马车里,粗汉一巴掌就把挣扎的碧痕打倒在地,粗手粗脚的撕开碧痕的衣裳,呸的一声朝手上吐了口唾沫,就拉开碧痕的小衣直捣黄龙:“狗□的!竟是个小妇!”
碧痕下|体疼的涕泪交流,被粗汉踹了一脚:“叽歪什么,骚狗!五十两买你老子亏大发了,妆什么贞洁烈女,起来伺候老子。哼,不好好弄老子转手就把你租给仙妈妈那儿,让你给老子赚银子赚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