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也不管程之涯同意与否,紧抓他的手就走。
周五晚上,国际广场五楼的溜冰场人群纷纷、吵杂声涌动,两人说话基本靠吼的。
“你说让人变得开心的地方,就是溜冰场?”
“你说什么长?这里是很长很宽,不怕。”
“我说,我不会溜冰!”
“没关系,我教你。”
来都来了,程之涯只能硬着头皮换上溜冰鞋,一路扶住场外的栏杆以龟速前行,艰难地维持身体平衡。
他的整个年少时代除了画画还是画画,运动神经极其不协调,除了跑步、游泳就没做得好的运动,包括骑自行车。
苏塘早就利索地溜了圈儿,一看便笑个不停。程之涯紧紧趴在栏杆,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弓着身子像只小虾米那般蹒跚前进,样子滑稽得很。
好些矮个子小孩儿刷地一声便从他身边滑过去,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
程之涯被旁观得耳根子都熟了,干脆把自己的脸埋在胳膊里。
没良心的苏塘总算止住笑声,拉起程之涯双手,说:“害什么羞呢?人总有不擅长的,知耻近乎勇嘛。”
程之涯嘴硬:“我没害羞。”
“好,是我眼瞎看错了。”
程之涯还想推拒:“我不喜欢滑,我在场边看你滑。”
“不行,你还没体会到溜冰的开心呢,我是为了这个才带你来的。”
“我没有不开心。”
“那我想让你变得更开心,行么?”
苏塘强势地攥紧他的手,说:“来吧,没事的。”
程之涯瞧着苏塘对他笑得粲然,一副盛意拳拳的样子,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乖乖地跟他学。
光是学怎么站稳就折腾了一个多小时,苏塘开始搀着他在场边走动练习,让他慢慢适应溜冰鞋的感觉。
程之涯如同一岁孩童学走路,亦步亦趋,特别是苏老师不时就毫无防备地松手,程之涯稍有不慎就摔个四脚朝天。而始作俑者苏塘只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等笑够了才想起要伸手扶他。
还真是个坏小孩。
程之涯搭上他的手,不怎的瞬间动了坏心思,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拽。苏塘没维持好平衡,也跟着屁股落地,摔了个痛快。
“好啊你个程之涯,居然敢暗算我。”苏塘揉揉生疼的**,像只小老虎扑到程之涯身上,张牙舞爪好不凶狠,然后,开始挠痒痒。
好一段时间没笑容的程之涯笑得可开心,眼角含泪,从脖子到脸颊憋得山丹丹那个开花红,形象全无地滚地求饶。
苏塘骤然收手,看程之涯还在眯起眼哈哈大笑,笑声难得的爽朗。
嗯,这样才对,你就该这样一直开心。
苏塘看得很仔细很仔细,想用眼睛把这一幕好好记下来。
毕竟,我曾经让你笑得如此开怀。他想。
*
严寒季节,临近午夜十二点,苏塘和程之涯却在公园的水池边喝冰啤酒。
苏塘本想今日开心份额已经达成,是该把程之涯捎回家,让他好好睡一觉。
回去路上他顺口多问一句:“今天还想干点什么?”
谁知程之涯停住脚步,闷闷地吐出两个字:“喝酒。”
以他那等同于没有的酒量,毫无意外地在开局败下阵来,醉醺醺地躺在水池边上。
苏塘蹲在一边,用围巾叠成枕头垫着他脑袋,将他扎眼睛的黑发拨到后脑去,听他嘴里不住地嘟哝:喷泉怎么还没来,说好等下就来。语气像个撒娇要糖的小孩儿,无防备地展现所想所愿。
“傻瓜呢,喷泉当然不会有,都凌晨了。”
苏塘满心是快溢出来的爱怜,他实在看不得程之涯低落的模样,便用鼻尖蹭着程之涯被酒熏红的脸颊,程之涯似乎也下意识向他凑近,耳鬓厮磨,像极了像两只小动物寒夜互相依偎,汲取一点儿暖意。
北风呼呼地又吹又刮,苏塘却觉得此刻很暖。
如果时间停止就好了。
偏偏程之涯在此刻睁开了眼,被眼前两人这交颈的亲密吓得愣了一会儿神。苏塘与之对视,目睹黑眸里那点浑浊的酒意逐渐褪去,眼神变得清明。
程之涯似乎捕捉到什么,最先开口,“苏塘,你……”
苏塘心里那根弦绷得过了头,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他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把程之涯那句不成形的话补充完整:“我什么?我是不是喜欢你?”
程之涯沉默了,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嗯,看来喜欢他这件事只会让程之涯感到很有负担。
苏塘对这个答案一点儿都不意外,他露出牙齿笑得烂漫,突然用力将程之涯往水池里一推。
一声巨响,脑子还一团浆糊的程之涯彻底酒醒了。
他沉入水底呛了一口水,连忙起来大口大口呼着新鲜空气,才发现这水位才堪堪没过小腹。
而苏塘呢,在水池边作壁上观,还颇为得意地问:“醒了吧?醒了就别说胡话。”
“赶紧起来,我可不要背个大醉汉回家。”
苏塘双手负在背后,慢悠悠地向前走。
程之涯还湿哒哒地站在水池中,活活的一朵出水芙蓉风中摇,好笑又好气。
他想,方才为什么要怀疑这损人的家伙对他有意思?
第9章 决意
这天难得阳光正好,苏塘坐在病房窗边看太阳爬下山,春末的阳光扫过他的每一寸裸露的皮肤。
他莫名地想,现在程之涯在做什么?今天的阳光很好,现在我跟他是不是晒着同一个太阳?
自打那晚苏塘把程之涯安全送到沈岭那儿,就彻底退出他俩的生活,备战毕业季。
苏塘稍稍跟Eden打听了一下,沈岭最近没再四处集邮,几乎在圈内消失,没消息等于好消息,大概是乖乖地待在程之涯身边了吧。
总算没枉费他做了回小人。
如果那个人能让程之涯快乐,哪怕是个人渣也无妨。
“看什么呢?到点吃药了。”周尚提着热水壶进来,打断苏塘的遐想。
彼时正值四月流感季,他为当年流感病例数据添上一笔,被送进医院修理。
住院期间,周尚每天都戴着口罩在床边斟茶递水、有求必应。他新交的小女友来过,给周尚和苏塘各自削了个苹果。苏塘对周尚大夸特夸,恨不得他当场就嫁过去,跟周尚一唱一和逗得小女友直乐。
“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啊。”
苏塘模仿节目主持感情充沛地对着周尚歌颂一番,接着摸上笔记本继续改论文。
周尚看苏塘脸色蜡黄得活像个当代小白杨,心里就来气,之前千叮万嘱让他别熬夜。苏塘倒好,一边忙不迭答应着,一边在赶毕业论文期间接下杂志社的又一个报道选题,很不怕死地双线作业。
天亮时苏塘交上报道终稿,起身想去床上睡觉,腿脚一软便倒在地上,眼里是天旋地转的转啊转,正巧这时候舍友全出去了,就周尚打电话约他出来跟新女友吃个饭。
苏塘气若游丝:“阿尚,你快来,我要死了。”
气喘吁吁赶来时苏塘脸色惨白,满额头冷汗,像个神棍不听念叨着:“阿尚,我想外婆了。”
周尚急得骂骂咧咧,一边打急救电话,一边掐苏塘人中。当时只觉得,再晚一步他就无颜面对苏塘乡下的外婆了。
住院期间,程之涯单独来过一次,恰好“抓奸在床”。
周尚和苏塘当时正跟苏塘外婆视频通话,外婆循例问到塘塘有没有交男朋友。周尚清了清嗓子,佯装深情地说,外婆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替您收了塘塘好不好。
外婆乐得笑咯咯直笑,周尚更加得意地对苏塘上下其手,还嘟着嘴凑上去,苏塘则使劲搓他脸回击。
两人闹得谁都没听见敲门声,程之涯开门进来时脸色变了变。
苏塘下意识想挣开周尚的怀抱,可转念想想也没这必要,便由着周尚搂住自己。
程之涯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礼貌地嘘寒问暖但也没看出多担心,只有提到沈岭近况脸上才有了生动的表情,依然那般爱意绵绵。
苏塘全程赔笑,脸都快笑僵了。
等送走了程之涯,周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还笑,再笑脸就不能用了。”
苏塘摸上自己的脸,不吭一声。
“他有那么好吗?你跟沈岭哥一个两个都往他身上凑,”周尚不以为然,嘟囔道,“塘塘,天涯何处无芳草,又不是只一个程之涯是带把的。明天起床到街上一看,比他好的男人一抓一大把。”
苏塘点头:“理不糙。”
对啊,男人多如天上的繁星,可他偏偏爱别人兜里的那颗陨石。
谁都会遇到新人,但谁又能总遇到爱人?
“可是吧,他跟沈岭哥估计也不长久,沈岭哥都准备去英国读博了。”
苏塘正愣着,忽然间听见周尚随口秃噜了一句,大吃一惊:“谁?什么读博?”
周尚这才意识到自己透露了什么秘密,马上捂住自己的嘴:“没,没什么,我什么都没说。”
“你说不说?”
“没,真的没什么。”
苏塘怒了,作势拿起手机拨号:“好,你不说,我亲自去问沈岭,就说是你故意泄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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