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视线不动,行路过程中连步子也慢了半拍,江予左右张望两番,最终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
一阵秋风拂过,头顶树枝动出几声簌簌,零星几片绿叶被风吹落,抵抗着阻力缓缓向下飘荡。江予停了脚步,抬头望去。
云霭被吹散些许,皎月没了遮蔽,月光映照出了两道朦胧却间隔些许的人影。其中一人伸了手,接下两片依偎着落到他们头顶的叶,将其中一片按在另一人胸前,随即,黑影交叠,他倾身,在那人唇上轻啄一个吻。
第29章 记录
等乔素颖接完电话时,他们已经分开。
贺霖把玩着手中的树叶,听乔素颖在一旁说:“我哥已经到大门口了。”他抬手摸唇,好似若无其事回了个“嗯”,没人发现他已经脸红到了耳根。
出了别墅区大门时,门口只有一辆黑色现代停在路旁,驾驶位旁斜立着一高挑人影,抬手看了眼表,随即朝门口望来,正对上他们三人。
也是一好久不见的熟人,江予心想。
“哥!”乔素颖小跑几步到那人身旁,待两人走近了便介绍说:“这就我刚跟你说的,贺霖和江予,我们社两大镇社男神!”
紧接着又转身说:“这就我哥。”
那人上前,微微勾唇笑了下,向他们点头说道:“你们好,我叫乔旭影。”
两人各自自我介绍一番,乔旭影了然后便说:“上车吧,时候也不早了。”
等对方上车后关上门,贺霖轻声快速问道:“我们俩什么时候成‘镇社男神’了?”
乔素颖朝他一眨眼:“就前段时间,社里钦定的。”
车窗降下的细微声音响起,乔旭影露了个头,说:“别站外面聊天了。”
乔素颖“哦”了一声,扁了扁嘴,绕去另一边副驾驶位,两人也坐到后座。
车子在几乎无人无车的街上驶动,上车后大家又寒暄几句,随即静了。乔素颖开始旁若无人地与乔旭影聊起家常,大多时候都是乔素颖在说,偶尔听见乔旭影温和地“嗯”一声。
后座的两人无话可说,分坐两旁各自看着窗外飞速滑过的景色,江予脑中放空,可当时乔旭影与他们说的话却陡然回荡在耳旁。
“虽然很不想承认,同时也觉得可悲,但同性恋这件事,可能也会变成刺向你们的一把刀。”
江予不清楚乔旭影为何会有这样的结论,但当时他说得郑重,江予还是把这番话记在了心底,谁知世事无常,这恋还没铸成刀,就已经自行毁灭。
他不由自主地转头朝贺霖望去。
贺霖仿佛感知到他的视线,也向他看来,脸上挂着笑,并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树叶。
江予又移开了视线。
走路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有了车辆代步,加上路况良好,他们在五分钟后就到了地铁站。
向兄妹俩道过谢后,两人刷卡进站。十一点多了,站里只有零星一两个附近学校的学生正在等车。他们走到车站的尽头,没等多久,车来了。
夜间人少,几乎是包了整节车厢,只有隔了两扇门外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大约是刚下班的男子,此时头靠挡板,正闭目养神。
他们随意挑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车辆驶动,晃得江予更感困意袭神,耷拉着眼皮,意识逐渐抽离。
贺霖偏头盯着车门上方不停闪烁的灯,在只剩轨道摩擦声的车厢中忽然轻声唤道:“江予。”
“嗯?”江予还未完全睡着,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什么啊?”贺霖问道。
江予已然阖上了眼,连声音都被困意熏得低哑了些:“不告诉你。”
贺霖轻笑:“这么神秘啊?”
许久没得到回应,他转头,看到江予垂着首,双眸紧闭,显然已经睡着。
贺霖倏然噤了声。连着两三站都没人上下车,他伸了手,抵在了对方的太阳穴,缓缓推至自己的肩头。
可惜好景不长,车辆一个紧急刹车,江予猛地惊醒。
刚睁开眼的人眼神还迷茫着,左右转了转,看到车厢里的场景与刚上车时无异,他问了句:“哪一站了?”
贺霖报了个站名,从他失去意识起,不过过了两三站,像已经睡了一个世纪似的。
“再睡一会儿?下车我叫你。”贺霖说。
江予又反应片刻,才摇头说:“算了,睡了更困。”
空调还没开始减耗,冷风吹得仿佛电费不要钱,江予套了件外套仍觉着有些冷,他看了眼身旁贺霖,还穿着短袖,便说:“冷不冷啊?外套还给你吧,怪我都没带外套来学校。”
说着,他就要去脱身上的外套,贺霖忙拦着他,说:“你穿着吧,我不冷。”
江予踌躇地看着他:“真的不冷?”
“真不冷,”贺霖说,“我一向不怕冷,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予争不过他,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穿着。他忽而又将视线往侧面投去,不远处与他们平行的男子依旧一动不动,他便顺着贺霖手臂又碰又捏,一路摸到手心,说:“还说不冷,手上这么凉。”
“但我真的不怕冷。”贺霖坚持着。
江予瞪他一眼,两手捂着他的手不放,似又觉着不够,拉长了一边的袖子,握着贺霖的手复又钻进了袖管。
他想如法炮制去暖对方另一只手,可动作太过别扭,只得作罢,转而去捂着对方的手腕。
一路再无动静和言语,贺霖老实巴交地随着他的意,单手手心的温度烘得整个人都温度直升,直到车辆缓慢停下,江予瞥见了车门外等车的人,才松了手,恢复了端坐的模样。
第二周周一正巧碰上中秋节,多放了一天,周二一直到下午两点多都没课,两人在家一直待到快中午,决定到学校附近先吃个午饭。
贺霖算好时间喊江予出门,本以为能避开午饭高峰期,可当步入学校附近一家叫“思塾”的家庭餐厅时,还是被店内的人满为患惊讶到。思塾有无限畅饮的饮料吧,很多学生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颇受想要自习又受不了图书馆安静氛围的学生喜爱。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贺霖问江予想去哪儿吃,江予没答,却突然听到有人喊他们的名字。
在店内巡视一圈,发现是角落沙发位,乔素颖正朝他们挥着手。
走近了,才看见她对面坐着乔旭影。乔素颖问他们:“吃了没?是没位置了?”
贺霖朝乔旭影轻点头,回答说:“没位置了,正想着去其它店吃呢。”
“那你跟我们拼一桌吧,”乔素颖说,“正好我也有东西要问你。”
沙发位坐四人绰绰有余,乔旭影也说:“坐吧,我们俩就点了个饮料吧,正好你们能点些吃的。”
如此一说,两人也不再推辞,乔素颖搬着电脑换了位置到乔旭影身旁,他们坐到了对面。
乔素颖在他们点完单后,摘了一只蓝牙耳机递给贺霖,说:“我正在剪欢乐谷表演要用的舞蹈音频呢,你听听爵士和locking衔接的部分。”
贺霖接过耳机,塞耳朵里听了片刻,与乔素颖讨论起来。
家庭餐厅上菜速度极快,他们还没讨论多久,方才点的午餐被送上,乔素颖只得收了电脑,将音频的问题暂时延后。
吃饭时没人说话,兄妹俩一人看书,一人看着手机,一时间只剩下清脆的碗勺碰撞和周围人不大不小的娓娓交谈。
蓦地,桌上一部手机传出振动,是乔旭影的。他垂眸看了眼屏幕上来电显示,皱了眉,却没伸手去接。
乔素颖凑过去看了眼,小声问了句:“陆哥?”
乔旭影“嗯”了一声。
却见乔素颖猛地抓过了手机,喊了声“我帮你接”,下一秒便大步流星出了思塾,仿佛能在虚空中留一道残影。
乔旭影看着对面两人,似是对自己这妹妹感到无奈,扯着嘴角笑了笑,说:“大大咧咧也没个正经样,让你们看笑话了。”
贺霖正好吃完,忙说:“没有没有,性格爽朗是好事。”
他坐在靠走廊的位置,试图越过江予去抽靠窗边放的餐巾纸,江予随手帮他抽了张,他轻道一声谢,目光却无意间落在餐巾纸盒旁的黑色包上。
乔旭影在方才的电话后便放下了书,此时似是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拍了拍那包,说:“是相机包。”
贺霖问他:“乔哥是学摄影相关的?”
自那天搭便车时的短暂交谈后,他们得知乔旭影是市里另一所大学的大四生,便也称了一声哥。
乔旭影看着那相机包,眼中思绪别有深意。半晌,他回答道:“我学的和摄影完全无关,只是突然有了兴趣,这相机也是今天才买的。这不,素颖吵着要我带来给她先玩玩。”
贺霖感慨了句:“这相机不会便宜吧。”
乔旭影看了他一眼,轻声笑了,没有正面回应,只说:“有人曾和我说过,摄影的意义在于记录,相片、影片,都是用来记录这短暂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美好。以前我不以为然,认为真正的记忆该是留在脑海里的,美好都是记在心里的。现在突然想起,却想试试这相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