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昌州到省城的高铁通车后,昌州家庭条件稍好的市民有什么头疼脑热,一旦自己吃药不愈,就会往省城的医院跑。
萧伟在二院坐诊了两天,看的都是些常见的小毛病,没有遇到什么疑难杂症。
第四天,根据安排萧伟与二医院的同行们组队进入老城的一些城中村、贫民区做义诊。
梅村原是昌州一国营老厂的家属区,现在成了昌州城内最大的外来务工人员的聚居地。不少一楼的住户私拉乱建,在自家门口用砖头铁丝围成一个小院,再搭个雨棚,然后在院里养点鸡鸭或者种些小菜。一些楼顶也被加盖了一两层,用于出租。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过道上,还堆放了纸箱子、泡沫盒以及一些人收集的塑料瓶子。
小吴医生看了看四周,一脸庆幸道:“还好咱们没带什么大件仪器,这么一路,车根本开不进来,东西全靠人背。话说前面还要走多远呀?”
二医院的张医生曾经来过梅村做义诊,指着小道的尽头说道:“不远了,前面左转有个宽敞点的坝子,街道办的人已经在那边摆好桌椅了。”
出乎萧伟意料的是,这种不花钱的义诊咨询活动在低收入人群中很受欢迎,特别是那些有大把闲暇时间的大爷大妈。萧伟的小组刚摆好各种诊疗仪器、宣传资料,就有不少人围拢过来。
“医生我最近老是胸口闷,你给我看看吧。”
“好的,您先坐。”萧伟正要带上听诊器给一大娘做检查,就听见旁边一位抱着娃的中年妇女扯着嗓门对街道办工作人员小李说道:“小李你通知4单元的张婶没?我见她咳嗽好多天了。”
租住在这里的打工妹贾芳也附和着:“对对对,应该叫张婶来看看,她最近咳嗽挺严重的,肺都快要咳出来了。每天晚上,我在楼上都能听见她的咳嗽声。话说她都病了这么久了,也没个亲人来照顾一下,真是可怜。”
听贾芳这么一说,一位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泛黄背心的老太太,摇着头叹气道:“张婶确实命苦,女儿跳楼后,她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老公也撇下她不管。”
一位摇着蒲扇的大爷,有些吃惊地问:“张婶还有个女儿?怎么没听说过,为啥跳楼呀?”
“对呀!怎么回事,王妈快给大家说说。”
王妈在梅村住了四十多年了,闲着没事最喜欢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一看街坊邻居那么有兴趣听故事,便也来了精神,和大家聊起了一些陈年旧事:“那大约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张婶有个女儿在市一中读书,听说在学校谈恋爱被人给甩了,于是就在学校跳楼了。听说当场死亡。”
抱孩子的中年妇女插了一句:“这么惨!哎哟,我就说小孩子早恋要不得。”
王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道:“张婶因此受了刺激。这里就变得有些不清楚了,有一段时间还天天嚷着女儿是被人害死的。”
“可不是嘛!”贾芳露出一副惊恐的表情,神神秘秘地和大家说道:“跟你们说,前不久在楼道里,我上楼,张婶下楼,她刚好看到了我手机里刷出的新闻图片,突然就发起疯来,指着我的手机,嘴里念叨着‘女儿……杀人凶手’什么的,还要抢我手机。”
贾芳拍了拍心口:“幸好我跑得快,她那样子可把我吓惨了,好几天都不敢从她家门前过。后来我回家看了看那张新闻照片,结果根本不是什么杀人犯,就一考试作弊的学生,不过好像还是昌州的……”
萧伟正忙着给人写服药说明,笔突然顿了一下,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写错字了,赶紧划掉重写。
王妈转身对街道办小李说:“小李同志要不你走一趟,上楼去喊张婶下来看病,反正不要钱。”
小李听了贾芳的话,生怕张婶会犯疯病,哪里敢去,支支吾吾说:“我看……还是算了吧。张婶有风湿,腿脚不好……我们这楼里又没个电梯,让她走一趟也不方便。”
萧伟看出小李的为难,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议道:“要不这样,麻烦李先生带个路,我上门去给那位病人看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李也不好意思再推脱,硬着头皮带萧伟敲开了张婶家的门。
小李在街道办也干了些年头了,平时各种走街串巷的宣传、入户调查没少露脸,张婶自然也是见过他的,在说明来意后,张婶客气地将两人请进家里。
为了省电费,屋里并没有开灯。走进张婶家中,即使萧伟的鼻子常年饱受酒精消毒水荼毒,嗅觉不怎么灵敏,可依然能闻到一股奇怪的霉味。
张婶面上泛着不健康的蜡黄,眼睛浮肿,嘴唇毫无血色。也不知是不是由于房间光线昏暗的缘故,小李总觉得有几分瘆得慌。
萧伟并不愿意小李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索性找了个理由想让小李先走。
小李那是巴不得快点离开,嘴上与萧伟客套了几句,双脚却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儿的出了张婶家。
☆、险象环生
周末一大早,天空就下起了小雨。
厕所的下水道又泛起阵阵恶臭,不过贾芳没功夫抱怨,她今早起晚了,冲冲忙忙地洗漱化妆换衣服,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拿着伞和包出了门。
贾芳在市中心一家商场打工,每月只有两千多的工资,若是一个月全勤不迟到,能有三百块的奖金。对很多人而言或许也就一顿饭的钱,可三百元足够她支付一个月的水电气费和电话费了。
“哎呦,你走路不长眼睛啊!”
路过张婶家门口,没想到正好有人推门而出。贾芳从台阶飞奔而下,没刹得住脚,鼻子刚好撞到那人后肩。贾芳被撞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理,破口就骂。
那人转头看了贾芳一眼,轻声说了一句:“抱歉!”,然后低着头转身快步走下楼去。那样子看起来比贾芳这上班要迟到的人更赶时间。
跑那么快,不会是贼吧?
贾芳转念一想,住梅村的人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家里的破铜烂铁卖二手都没人要,哪有贼想不开来这里偷东西。
贾芳摇了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赶着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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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高诚给顾韬打来电话:“鱼儿已经上钩了,你自己小心。”
顾韬:“嗯,你那边记得做好善后。”
挂断电话,顾韬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雨水随风飘打在窗户上,而后汇聚成水滴顺着窗户慢慢滑落,窗户玻璃在夜色的映衬下隐约照出顾韬的身影,而后又被雨水冲刷得扭曲变形。
过了好一会儿,顾韬才从这种神游状态中抽离出来,等他完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拨通了徐景涵的电话。
“亲爱的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我?”只用了一瞬,他便切回精神抖擞的状态,用有点暧昧又有点痞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道。
听到顾韬那令人熟悉的腔调,徐景涵的面部表情随之变得放松起来,原本烦闷的情绪如同被骤雨冲刷过的天空,变得湛蓝而又明净。
周末被领导使唤着加班,改了一天的材料,走到家门口才发现钥匙忘在办公室……这些糟心事在接到顾韬电话后,一下子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要是我说不想呢?”在顾韬刻意的纵容和培养下,徐景涵偶尔会露出男孩子调皮的一面。
“哎哟,那我可伤心了,说不好马上要开车来蓉城找点安慰。”即使知道此时徐景涵看不见,顾韬依然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表情。
徐景涵担心顾韬这个行动派真的会一时脑热,大晚上开车来蓉城,于是笑着求饶道:“别,这么晚了你可别胡来。我明儿一早还要上班,没精力和你瞎折腾。”
“知道怕了吧!那你现在有没有想我?”顾韬就像一个要糖吃的孩子,毫无顾忌地耍着无赖。
徐景涵本想顺着顾韬的意思哄哄他,没想到话到嘴边真的一时情动,心跳砰砰加速起来:“我很想你,顾韬。”
“……”
也许是心有灵犀,远在千里之外的顾韬微微一愣,收起一脸嬉笑的表情,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也很想你,景涵。我这边的事很快就要有个了结了,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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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州梅村。
贾芳最近得了一笔意外之财,趁着商场搞活动,咬咬牙给自己买了一套五百多元的化妆品,还难得大方的请几个朋友吃火锅。朋友们见铁公鸡居然这么大方,眼睛都瞪直了,连连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金主了。贾芳得意地笑了笑,只说帮朋友一小忙,赚了些外快。
傍晚下班回家,贾芳看到几位楼里的邻居正从张婶家里搬东西。想到这几天的事,贾芳一把拉住抱着一个砂锅走出来的王妈。
“王阿姨这张婶是要搬家吗?”
王妈笑得比之前在超市抢了两袋打折的大米还开心,脸上的褶子也加深了几分。
“你张婶家的侄子要接她去省城住,家里这些锅碗瓢盆怕是用不上了,所以张婶让大家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尽管分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先把这砂锅拿回家放着,再来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