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母见她如此说,心中一定,反倒不急了,抬手请张媒婆吃茶用点心,而后才探问,“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张媒婆放下茶盏,拿帕子按了按唇角,才道:“好叫老夫人知晓,他家本是外地而来,虽然父母双亲俱已不在,不过家里也小有家财,前些时日还在城外置了好几顷地,也有四五进的大宅子,若是亲事得成,情愿都送与贵府少爷。”
冉母一听,皱眉道:“送不送的,她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但我家又不是那等贪图财物的人家,只要她家世清白、恭谨孝顺,陪嫁过来多少自由她自己收着,我们是分文不会动的,只是——”她谨慎地问,“听这意思,她家里竟没有其他人了么?”
若是八字太硬,那就不好了,任是嫁妆再多,哪怕是皇家千金也不好娶进门的。
张媒婆说了这么多门亲,自然知道冉母顾忌的是什么,忙道:“他自幼时批过八字的,说是命里富贵,且兴家旺业,他双亲也是头几年得罪了人才丢了性命,原不与他相干。”见冉母仍然皱着眉头,她拿出一个礼盒奉上,道:“他是诚心想和贵府做亲,知道冉少爷才情过人,特特去搜寻了这一方宝砚,聊表一点心意。”
冉母听了,反倒更加不放心。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尤其是姑娘家,论及自己的亲事,总应该矜持些,怎么听这张媒婆的意思,她是早早就属意冉季秋,大有“非君不嫁”的架势?
冉母沉吟一会儿,再次探问:“这位姑娘,当没有什么隐疾罢?”
张媒婆道:“老夫人大可放心,他身体康健,家世也是清清白白的。”
冉母再次沉吟,摩挲着茶盏,暗道,难不成秋儿竟和这位姑娘有些私情?如此一来,秋儿拒不收用丫头,倒是说得通了。
放在平日,冉母怕不立刻就要为了这个猜测大动干戈,不过如今冉季秋陷入断袖的流言中,连她自己也在怀疑小儿子是否断袖,正愁寻不到一门合适的亲事,如此一看,便是与别家姑娘有些许私情,也无伤大雅。
如此一想,冉母顿时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脸上也带了三分笑模样,问:“说了这许久,老身尚不知这是哪家的闺秀?”
张媒婆道:“他家姓柳,人也是老夫人见过的,人品端正,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冉母正在思索何时见过一个柳姓闺秀,只见张媒婆迟疑了一下,又道:“只一点,他家只剩下他一个,若是老夫人愿意,他自然进冉家的门,若老夫人不喜,或者也可答允让少爷独立门户。”
这是什么古怪要求?冉母听得一头雾水,“若是成了亲,她自然要进我家的门,岂有让秋儿自立门户的道理?”她想了又想,忍不住问,“这柳姑娘闺名为何,怎么我想了许久,竟没有印象见过这样人?”
张媒婆犹豫了一下,答道:“他姓柳,单名一个‘应’字。”
——
冉季秋醒来时,已经不见柳应的身影。
他躺了好一会儿,脑中渐渐清明,昨日晚间发生的事渐渐浮上心头,脸色顿时一变。
那种身体和欲|望完全失控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如果他在失去理智的情形下,真的碰了他不想碰的人,那么此时他必定生不如死。
好在,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如今也好好地躺在被窝里,连贴身的衣裳都换了干净的。
不必说也知道,是柳应做的。
小少爷的脸往锦被里深埋了一下,悄悄地红了。
虽然他当时头脑昏沉,神智也昏昧不明,但,柳应为他做的事实在太令人震撼了,让他想不起来都难。
尤其是,柳应嘴里吞吐着,却自下而上撩起眼皮看过来的那个眼神,简直、简直让他想起来都头皮发麻,心尖止不住地震颤,身体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第31章 请夫人成全
31
柳应一早就出了门。
他一晚上没正经睡过,只趴在小少爷的床边,囫囵对付了一宿。翌日醒来,照样精神抖擞,洗了一把脸就出了冉府,径去城南请张媒婆。
和小少爷结亲的事,他早有打算,置田地房屋的事,统统交给了钱掌柜,他则忙着备办聘礼——或者称作“嫁妆”也无不可,不过想来冉母不会让他进门,那么由他娶少爷当然也是好的。为此,他还赶早出城去转了一天,亲自捉了两只活雁来,放在宅子里命人养着,就等着行奠雁礼。
媒婆的人选他早有打算,张媒婆为人可靠,口风也紧,重要的是,曾是他的故旧,不必担心她会将此事到处宣扬,坏了小少爷的名声。
那张媒婆听了他要与之结亲的对象,果然只略微惊诧,并未多言,只道:“此事恐怕不容易,老婆子口才再好,也不能把你生变成一个女人。”她沉吟半晌,“罢了,老婆子尽我之能与你转圜,不过成不成的另说,皮肉之苦总是免不了。”
柳应点头,一脸坦然,“我自有准备。”
如此,张媒婆自家收拾齐整了去冉府,柳应则另去了新置的宅子,沐浴一新,又换了新衣,径去冉家等候消息。
此时冉季秋已经起身,听得院中柳应回来的动静,他顿时坐立不安起来,端着茶喝了两口,没觉出什么滋味,翻了两页书,也不晓得讲了什么道理,心神不定地坐了一会儿,眼见柳应还没有进来书房,一时忍不住站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迟疑着往回走。
如是三五回,他终于按捺不住,下定决心冲到门边,正要唤人进来,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了柳应的身影。
噫?去哪里了?
他懊丧着,肩膀微微耷拉下来,闷闷不乐地转过身,回到座位上。没过一会儿,柳应的脚步声就又急又快地响起来,冉季秋惊喜地抬头,旋即就看到门口出现了男人的身影。
柳应本就身材高大,此刻穿了新衣,腰间束了指余宽的腰带,更显得宽肩窄腰,英气逼人,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好汉子”。
冉季秋更是眼前一亮。他浑然不觉自己盯着男人看的眼神有多么晶亮,仿佛藏着万千的星光。
柳应看得脚下微顿,接着大步走进来,目光落在小少爷的脸上,贪婪地将他每一个鲜活的表情收入眼底,藏入心间。
冉季秋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兼又想起昨晚的事,顿时脸上腾起一片红晕,垂下眼睛、抿着嘴唇,一声也不吭。
柳应心头微动,很想伸手去摸一摸他软软的头发,却强行按捺下来,低声嘱咐:“少爷,一会夫人问起来,你只管将一切都往我身上推。”
冉季秋诧异地抬头,还没理清楚思绪,就见柳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片刻后,冉季秋猛地跳了起来,脸色倏然大变:难道是昨晚的事被母亲知道了?
——
主院。
一片难言的沉寂过后。
冉母疑心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谁?”
张媒婆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变,正要答言,忽然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老夫人,柳应来了。”
“好,好好!”冉母原还想着或许有同名同姓之人,这时听到柳应求见,心底最后一点侥幸尽去,顿时怒极反笑,“这是要造反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样的本事,敢和我开这个口!”她一拍几案,声音蓦地一厉:“叫他给我滚进来!”
不一时,柳应大步走进来,不卑不亢地向着冉母行礼,又对张媒婆略一点头。
冉母死死瞪着他,目光阴鸷,手背上青筋毕露,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把扶手掐断。
柳应坦然与之对视。
冉母见他如此,更是恨得直咬牙,一字一顿,阴冷的声音仿佛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你来做什么?!”
柳应再行一礼,道:“我心慕少爷风采为人,今日特来求亲。”
“好胆!还有脸说!”冉母厉声喝道,盛怒之下扬手将茶盏向他掷去,滚热的茶水一道泼了过去。
柳应不闪不避,生生受了,任茶水顺着衣淅淅沥沥滴落下来,利落地一撩衣摆,单膝跪地,沉声道:“请夫人成全。”
“来人!来人!”冉母拍着扶手,厉声高叫,方氏连忙上来给她抚胸顺气,“母亲息怒。”
冉母的眉毛几要倒竖起来,一把挥开方氏的手,急喘了几口气,对着几个惊慌跑出来的侍女下令,“打!把他给我拖下去,打死不论!”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战战兢兢地走上来,却被柳应的目光一扫,就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当初冉氏一众青壮上门来闹事都被柳应打出去了,她们几个弱女子还能奈何得了他么?
有机灵地连忙出去叫小厮们进来捆人。
一旁的张媒婆见势不妙,连忙上来打圆场,“老夫人且请息怒——”一句话尚未说完,冉母已然大怒,“把这个老虔婆一并拖出去打死!”
柳应站了起来,道:“张媒婆是我请来的,夫人要打要骂,只管朝我来。”说着对张媒婆微一颔首,道,“辛苦您老,请回罢,谢礼稍后奉上。”
张媒婆闻言点点头,径向冉母一礼,又向柳应道:“愿祝柳公子得心所愿,喜成佳缘。”说着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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