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疏向来和善,方午在他面前也大喇喇的,喝了口冰啤酒,砸吧嘴不大相信:“看起来不像。”说着,他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忆什么,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池疏刚要否认,方午嘬鸭脖子嘬得津津有味,接着说:“别跟我说什么今天才沾上的,这个味道我可是第一天见着你就闻到了。”
池疏手里转着冰啤,眉头微蹙,他目光直直对着方午,眼神里满是警告却一言不发。
方午第一次见池疏这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心虚地凑近些,手背挡着唇极其小心地压低声音问:“那个……池哥,你是不是早被人标——唔!”话还没说完,池疏嘁的一声,拿起个鸭腿塞进方午嘴里,方午睁大眼呜呜地叫,听池疏咬牙切齿道:“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池疏再好的脾气,方午见着他这样也不敢再惹,讪讪地坐回身。
杂志社里的Beta居多,加上日常里Alpha和Omega为避免冒犯到对方都会佩戴阻隔器。可即便如此,一些敏感的Omega仍会捕捉到同性或是异性身上不寻常的信息素。
这便是池疏不喜欢与Omega共事的原因。
他并非是个擅长掩藏秘密的人,更不擅长说谎,只能避而不谈。
吃完晚餐,方午和池疏在参观门口分了道,方午回家,池疏则往杂志社的方向走。
今天下午太匆忙,他把公寓钥匙落在社里,还得回去拿。走到大厦门口,池疏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高跟鞋大卷发靠着一辆黑色超跑模样凶得不行。
“闻格。”池疏手里还拎着一份红糖糍粑,笑眯眯地问她,“刚买的,要不要吃?”
江边晚风习习,池疏和闻格坐在江边的木椅上难得惬意。闻格低头吃红糖糍粑,忽然惊叫一声,糖浆滴到裤子上。池疏拿了湿巾给闻格擦干净,脱了外套盖在她腿上,无奈道:“都几岁了,还咋咋呼呼的。”
“你别总把我当孩子。”闻格的脸羞红,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我是个成年的Alpha。”
池疏笑着敷衍:“是是是,我说错了,是成年的Alpha,我这次说得没错吧,启文闻总。”说着,他从闻格手中的餐盒里挑出一块糍粑,吃得香甜。
闻格微微一怔,没好气道:“闻总是闻予,我只是个副总。”
“副总也好,天塌下来有闻予替你扛着。”
闻格撇嘴,听得十分不乐意:“不用他扛。”
池疏知道闻格是个什么脾气,她从小到大好胜得很,即便对自己的亲哥哥也是从来不服输的。
闻予向来让着他这个妹妹,可闻格却总把闻予当对手,兄妹俩就这样争来斗去这么些年,关系没多好也没多差。只是如今闻予回国接收管理公司事物,闻格警铃大作也是情理之内。
突然,池疏看到闻格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气势汹汹地问:“你是不是也认为我比不上闻予。”
池疏心里发笑,拉过闻格的手,让她坐回身边,柔声安抚:“你有你的好,他有他的好,做什么要比较。要我说,你俩都比我强,我才是该焦虑的那一个。”
的确如此,他们三人一起长大,闻予和闻格都在自己的领域做出了成绩,只有他一个人躲着藏着得过且过。
“听说你又搬家了。”闻格问他。
闻格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他八九不离十能猜到,用的是肯定句:“池封告诉你的。他向你打听我住哪儿了是吧。”
那是他名义上的哥哥,他父亲的养子,可在他看来,池封更像是他父亲的走狗,向来不问对错,只为他父亲做事。
在闻格印象中,池封性格温和。她知道池疏对池封没有好感,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也不清楚那缘故与池疏离开池家有没有关系。她不敢问,知道即使问也是问不出来的。
夜风中,二人陷入诡异的沉默。闻格低着头不敢提池家的事,手中的竹签在餐盒上嗒嗒地轻敲着。池疏像是发了怔,好一会儿才放慢语速解释:“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
晚上十点,闻予和合作商谈完工作走出酒店。冯徵跟在他身边,正报告查到的一些关于池疏的事。
“池先生似乎与他的父亲起了冲突,之后的两年的时间他与池家完全失去联系。之后池先生出现也像是一直避免与池家接触,总而言之和外界传的不大一样。另外……”冯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道,“最近一年池封频繁接触闻格小姐,都是为了打听池先生的住所。”
闻予问:“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知不知道去的哪里?”
冯徵低头翻平板里的文件,一字一句道:“与您去美国的时间相吻合,池先生去的……也是美国。”
“美国……”闻予哽着声,难以置信。
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闻予回国后没住回别墅,而是住进先前的一间复式公寓。公寓不大,装修是简单的冷色调。唯有木色茶几上的一个相框,涂着粉蓝色的涂料,倚靠在一只白色的垂耳兔玩偶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屋内没开顶灯,只有一盏落地灯泛着淡黄色的光,堪堪照亮黑暗中的小片围圈。
昏暗灯光下,闻予鼻梁上架着一副低度数的眼镜,低头认真看冯徵发给他的资料,里边写的是他有意避开的关于池疏的六年时光。
叁.恶心透你了
“你和我哥住一块这么久了,从大学到现在算算也有五六年了吧?”闻格占了沙发的大半位置,平躺在上翘着二郎腿。她瞥见池疏坐在一旁低头码字,久久不应她一句,起身不满地控诉:“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能陪我说会儿话么?”
池疏挠着头发还在为论文头疼,听闻格似乎要发作,忙合上电脑抬头看她,一脸愁容苦笑着说:“假期你该和朋友出国玩玩,我这儿没意思得很,闻予也没时间陪你。”
闻格不屑:“我才不想让他陪,你陪我不就好了么。”她从包里拿出几包零食堆在桌子上,又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页数着,撒娇道:“我听说这边挺多吃的和玩的。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来一趟,你就陪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就走了。”
论文也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的,池疏叹息,点了保存文档,站起身调整阻隔器,手伸向闻格。他面对模样与闻予有七八分相似的闻格永远没有办法严词拒绝,只能妥协:“走吧,我带你出去逛逛。”
整整一天,池疏陪闻格从商圈逛到公园,回到家时池疏拎着购物袋差些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傍晚,二人正巧逛到闻予公司附近,池疏问闻格要不要去接闻予下班。
闻格不大乐意,看在池疏的面子上说:“随你。”
电梯在二楼进来了一男一女,各拿了一杯咖啡苦着脸吐槽新来的上司。
女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哼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哪有他这样的,全公司都在陪他加班。不就是上个季度利润增幅下降了么,哪是加几天班就能补回来的。”
池疏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女人身上打量着,她似乎是个Omega,而身旁的男人没有佩戴阻隔器,是个Beta。
“啧啧,是谁见着他第一眼痴得不行,怎么现在又看不上了?”男人打趣着,“Omega的心海底针呐。”
女人嗤笑:“谁知道是个没用的。光那副皮囊好有什么用,没分化的男人管他成长什么样,都跟没毛的鸡一个样。”
闻格脸色难看,眉头蹙成川字气得耳根通红,她手攥成拳,快要发作时被池疏悄悄拉住。
电梯爬上十七层,男人和女人未察觉异样走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闻格把池疏手上的东西全刮下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找他们说理!”
池疏抬手按了一楼,眼睛里的阴翳消散不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闻格轻声说:“因为不值得。”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接成闻予,而是回到了家。
“今天加班,晚些回家。”
池疏在厨房做饭,收到闻予发来的信息。
他没空敲字,发了条语音问闻予需不需要留晚餐。差不多十分钟后,闻予的回复平淡:“不用了。”
晚饭后,闻格在地毯上专注地拼闻予之前买的乐高,池疏撑着脑袋在一旁看着,对闻家孩子几乎是遗传般地热衷这一项娱乐感到十分匪夷所思。
“我哥要是知道你把这玩意儿拿出来给我玩,是不是会气得把我和你的兔子一块拆了。”闻格按实一个零件,有些害怕,“到时候你可得帮我。”
一提拆兔子,池疏笑了:“他不会的。”
他了解闻予的一切,真不认为那人会拆他的兔子。
他和闻予从小一块长大,大学到如今又一直住在一块,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尤其是那张脸格外招摇。
搭讪打听的人不在少数,可结果大多却是男人和女人们发现男神还未分化选择知难而退,不知不觉演变成是他要去安慰这个看起来毫不失落的可怜人。
他无数次或听闻或亲见闻予的残缺被人当做笑谈,即便那些所谓的残缺在他眼中并不值一提,可他仍会为闻予感到揪心,只是学会了不放在心上。
二十多岁还未分化虽然少见,但并不意味着身体缺陷,只是当这一状况放在一个令人瞩目的身份上,得到更多的往往是恶意的目光和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