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桌边的手机震动着,屏幕接着亮了,是个未知号码。
闻予接通后,信号那头的人沉默着,迟迟没有出声,只有风轻轻掠过的响动。
他的心脏呼之欲出一个名字,呼吸微乱,声音干涩犹如摩擦的砂纸。
“池疏。”
空气几乎要凝结,闻予屏息,试图捕捉电流那端的些微动静。
“嗝。”对方打了个响亮的嗝,不好意思地笑出声,“原来这真是你的号码啊,我还以为闻格骗我。”
他们都已而立,池疏却仍旧是二十岁时的模样。
听着声,闻予想到白天池疏来采访,坐在最靠窗的沙发上。他说话提问时的声音低低柔柔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支录音笔,垂下时腕骨凸起一个性感的弧度,池疏的头发在透入的阳光下微微泛黄,柔软地翘着,让他想伸手去摸一摸。
如果不是冯徵和那个实习生在场,他或许真的会把池疏留下来,问问他这些年有没有想过自己。
通话里的风声越来越大,池疏不知是不是被冻着了,声音有些紧。
“闻予,我们还是朋友,对么?”池疏开始小声咳嗽,嗓子发哑,“我好几年没见着你了。可是他们说每年我生日池家都会收到一只兔子,我就想是不是你送的。可是我现在不在池家了,那些兔子一只也拿不出来。”
闻予心中酸涩,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窗边,说:“是我给你买的。”
“那可惜了。”池疏喃喃,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丢掉了。”
他不知道池疏离开池家的原因,更没有立场去问,只能安慰道:“以后我还会送你。”
不知道为什么,闻予觉得池疏比以前更像个孩子。可池疏同他说话,那份小心翼翼疏离感又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池疏小声地笑,闻予看看墙上的钟,又说:“回屋睡觉,不要在阳台吹这么久的风,会感冒。”
“你怎么知道我在阳台?”池疏惊讶道,随即把声量压了下去,说,“闻格喝多了,她在我房间睡着呢。我这隔音不好,进去说话会把她吵醒。”
闻予太阳穴突地一跳,眉头紧蹙,快步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问池疏:“你住在那儿?我现在去接闻格。”
柒.爆发
闻予为池疏这样的毫无长进闷了一肚子的气。
他按池疏发来的地址找到住所,到时池疏还有些茫然,呆呆地和他说:“都这么晚了你其实不用来的,闻格经常来我这儿住,等酒醒了就好。”
池疏说完,闻予的脸色霎时沉下来。这小傻子根本就不长记性,他想开口狠狠地把这只小桃子骂一顿,可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闻格麻烦你了。”
池疏只说不需要谢,领着闻予进房间。
池疏住的地方不大,四处都留有着属于Omega本身特别的味道,可不能忽视的,便是这香甜味道中夹杂着某人难以忽视的信息素气味。不用池疏引着,闻予径直推开一扇房门,便看到喝得烂醉的闻格抱着床上的大兔子睡得极香,喃喃地还在梦呓。
“池……我告……闻予他……”
走近些,闻予问醉鬼:“闻予怎么了?”
“呵……”闻格冷笑一声,翻了个身仍是抱着兔子,带着醉意微微睁开眼,对着闻予嘴里含糊地重复道,“闻、闻予……他就是个大怂货……你、你别理他,跟我好……我、我来疼你……”
听清闻格说什么,闻予眉毛挑起嗤笑一声,伸手粗鲁地把兔子从闻格怀里抽出来轻放进池疏怀里,再将霸占床的人一把掀了起来,以一个怪异难堪的姿势将闻格拖走。
房间里各种气味混杂,难以言喻。临走前,闻予扶着自家妹妹上车,对下来送他们的池疏道:“明天我让人到这儿来消毒清理一遍。闻格在你面前可能不大注意这些,但我希望她没有影响到你的生活。”
闻言,池疏怔楞片刻。从前,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这些顾虑。
这些话像瞬间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池疏垂眼抿着唇静静听着,低声说“没有”,顿了两秒,池疏笑容勉强,又说了一声“对不起”。闻予没来得及反应,池疏已经转身离开。
池疏知道的,他们之间要和从前一样已经是不可能了。
第二天早晨,启文大厦内引起一阵小骚动。听闻副总闻格气势汹汹地闯入总经理办公室,连冯徵也被赶了出来。过了半个小时,闻格像根霜打的茄子蔫儿了吧唧耷拉着脑袋出来,脸色青紫不定,没有人敢多问一句多看一眼。
冯徵瞧着战火停息,敲门进去继续汇报工作。他见上司低头把玩那只兔子摆件,就知道这个不苟言笑的Alpha现在心情不佳。
冯徵额上冒冷汗,挑了一件相对好解决的事情问闻予:“家政公司已经联系好了,闻总您想定几点让人过去。”
“下午两点。”说完,闻予思衬片刻,补充道,“嘱咐他们消毒通风,房间里一点味道也不要留。”
他给池疏发信息,站在桌前的冯徵看着上司若有所思,有些不确定道:“闻总,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好像,在美国见过池先生。”
话音刚落,闻予心脏有一瞬的震颤,有一个答案堵在胸口呼之欲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发颤:“你是在哪里见着他的。”
“在美国分公司。”冯徵努力回忆那一天的情形,一字一句告诉闻予,“我是Beta,没法靠信息素分辨第二性别。那时您说要查池先生,我看了照片才觉得面熟。”
忽然间,仿佛从腐土中萌生一枝新芽,那种破败中死而复生的喜悦让闻予飘飘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池疏去美国竟然是为了找他。
可没多久,待闻予冷静下来,之后便是几个字深深地刺痛心脏——他们仍是错过了。
“为什么没早点说。”闻予涩然,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于冯徵,忍下大半语气仍是生硬。
“池先生那个时候和现在不大一样。”冯徵尽挑拣几个让闻予能够接受的词语形容着,那是闻予没见过的池疏。
瘦削,精神涣散,还有些神经质。
“他当时说要见您,前台询问他的姓名以及是否预约,可他一句话都不说,只说要见您。”冯徵眼看着闻予脸色愈发难看,声量逐渐小了,“我下去时保安正要赶他走,他本来还挣扎着,可见着我就跑,我没能追上去。”
话说到这儿,闻予没让冯徵继续说下去,也无需再说下去。
池疏刚开完会,收到闻予的信息立马跟上司请假回去给家政公司的人开门。
闻予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如果可以,他宁愿不那么好奇给闻予打电话,没有那通电话闻予就不会知道闻格在自己家里,不知道闻格在自己家里,也就不会这么难堪。
他离开池家之后身边就没什么朋友,即便是杂志社里的同事也对他爱搭不理,唯一一个算是好友的人就是闻格。
虽然闻格已经从过去对他隐秘的图谋不轨到如今十分明显的图谋不轨,但他仍没有办法将闻格完全剔除生活之外,因为这或许是唯一能表现他自己与闻予还有些微脆弱联系的证明。
家政公司的人打扫完毕之后,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向他鞠躬致谢,领头的还上前好声好气地让池疏向闻老板美言几句。
池疏一头雾水地送走他们,回到厨房对被刷得锃光瓦亮的锅底发出一声感叹,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生排骨和一把葱要做晚餐,忽然门铃响了。
想是刚走的人落了什么东西,池疏毫不犹豫地把门打开,看到来人的一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咬牙用尽气力肩抵着想要把门顶上。
这一切都是徒劳,男人的手把着门框,冷笑着忽略Omega的气力轻易将门推开进入。强制入侵的Alpha扯着池疏的手腕往室内拉,一把将人甩在沙发上,撞得池疏眼前一阵眩晕。
“你真是愈发天真了。”Alpha表情讽刺,“你以为他回来就会保护你么?”
“池封!”
Alpha的味道让池疏直犯恶心,他向后探手在沙发上摸索有什么利器能够自卫,却被池封捉住往后锁死,瞬间距离近得可怖,呼吸咫尺之内。
池疏太阳穴突突地跳,用力磨着后槽牙,终于忍无可忍:“池封你说你是不是变态?世上Omega千千万,你偏偏就骚扰我一个,我还从小和你一块长大叫了你二十几年的哥,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池封皱眉:“父亲说……”
池疏翻了个白眼,膝盖用力顶翻压在他身上的人,手边的靠枕也一齐呼了上去:“父你大爷!那老头让你睡我你就睡我?让你去粪坑翱翔你去吗?我他妈不是就没动手术么,孩子我爱和谁生就和谁生,闻予回来又怎样,没了他我还能死外头不成?你回去跟老头说少管我的事,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多年的积怨和委屈一并爆发,池疏骂完这些话自己也愣了,就连池封也是一脸的懵。
捌.爆发②
池疏觉得池封是变态,池封认为池疏是傻子。俩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最后是池封败下阵来无奈道:“你说说你这几年倔什么倔,我找到你一次你就搬一次家,就算父亲有什么想法,你好好和他谈不行吗?”